穆遗初转过头望着千夜,泪流满面:「千夜,我的梓絮,我的梓絮……被割了头,做成了宝石树上悬挂的一个装饰品!」
千夜浑身无力到几乎要倒下,用手臂强撑着桌子,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梓絮那纯洁无瑕的面容,那倔强着不肯唱歌的骄傲,那被迷途花迷失心智后天籁般的歌喉……
「裂须海……他竟然……竟然!」千夜想象到梓絮那美丽的头颅悬挂在宝石树上,成为一个精美的装饰品的情景,想象到穆遗初亲眼看到心心念念的妹妹只剩下了一颗头时,是怎样地心如刀绞。
摩岚有一个隐秘的传言,蛇城有秘法,将一种寄生在蛇身上的食脑虫喂食人,这种虫子就会寄生在人的大脑中慢慢吃光人的脑浆,并将人的头颅当作自己的巢穴,分泌出一种蜡质的体液,使头颅永不腐坏。从外表看上去,仿若依旧活着一般,鲜妍美好。传言中,裂须海会用此法将最心爱的女人永远留在最美丽的时刻。
可是千夜从来都以为,那仅仅是可怕的传言而已。
「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为什么要那样对她……梓絮……哥哥对不起你……哥哥来得太晚了……」穆遗初抑制不住泪水恸哭不已。
千夜轻轻走过去,将他满是泪水的头抱在怀里,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叹。
许久,头埋在千夜怀中的穆遗初用轻而坚定的声音缓缓说道:「那一天,我抱着梓絮的头,却连哭都不能哭,因为我当时的身份是光宝的商人,看到禅都的公主死了只能高兴,只能笑……不就是忍吗?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忍的,我当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就算是真的光宝人在那里,也不可能比我笑得更开心。」
穆遗初突然笑了,笑声既古怪又干涩。
「我笑着和裂须海勾肩搭背地去喝酒;笑着和他约定回光宝之后,一定会和摩岚做生意;笑着从他的城主府告别,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等我马不停蹄地回了禅都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再也不会笑了。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报仇。我恨裂须海,恨蛇城,恨将人当成奴隶的摩岚,我要让整个摩岚,为梓絮陪葬!」
千夜无言,只觉得浑身彻骨地寒冷。
默默地抚摸着穆遗初有些凌乱的发丝,千夜凉薄的声音飘了出来:「既然如此,便让我也一起为梓絮陪葬吧,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你杀光摩岚的无辜百姓。」
穆遗初抬起头,对上千夜无惧亦无怖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之色。
「他们那样待你,你倒还惦记着他们?」他握住千夜冰凉的手指,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它,发狠道,「千夜,我已堕入地狱,再无被救赎的可能。现在我只有你了,我绝不准你离开我身边,更不准你轻易地抛弃生命。攻破岚城之日,我自会将疫病的解药发放下去,救你岚城的百姓。」
千夜一惊:「你有疫病的解药?」旋即恍然,「原来是你,是你让镜城的流民染上疫病,再将他们驱赶到岚城下的!我开门迎进了流民,却也将疫病迎进了岚城。」
千夜抽出自己的手指,穆遗初掌心的温度灼热到几乎要烫伤他。
「你果然……果然……当世枭雄……」千夜苦笑,脸上露出凄惶的神色,「我自愧不如。」
大漠天气如此燥热,千夜心中却如冰一样冷得彻骨。
「如果你敢死在我面前,我定会毁掉所有解药,让摩岚从此在史书记载中消失!」穆遗初看着面如死灰的千夜心痛不已,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拿摩岚百姓的性命要挟。
千夜叹气,有些不甘道:「若你不用此计,我未必会输。可惜,我不够心狠,尽管知道可疑,仍不能拒流民于城外;我也不能像你一般,忍辱逃亡再谋后事。所以败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
「善良与骄傲,如果失去了这两样东西,你便不是岚千夜了。千夜是永远不会变的,真好。」穆遗初神色黯然,「可是,就算不用此计,你依然会败。只不过不是败在我的手里,而是败在通天帝国的百万铁蹄之下。」
千夜闭上眼睛:「想不到,通天帝国泱泱大国,也会觊觎摩岚寸土……」
「摩岚宝地,血金矿石,谁不垂涎?我早说过,我也不过是一把通天帝国磨快的刀而已。战事胶着之际,花寻公主带来了承玄帝的密旨,迫我合作,接受通天帝国将派出百万大军参战,助我夺下摩岚。若通天帝国大军参战,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成了开路先锋,摩岚会成为通天帝国的领土,而我禅都,将一无所得。所以,我绝不能败。」
千夜未曾想过,承玄帝开明敦厚的外表下,也有一颗贪婪的野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摩岚开放商路,向各国展示了自己的财富和宝藏,却招来了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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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遗初凝望着千夜,不再说话。
千夜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擦去穆遗初脸上未干的泪痕。
「你明知道,我永远无法原谅你对摩岚所做的一切。即便这样,也要强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