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涵长叹道:“王爷,我等正是感念您宽厚仁慈,才誓死效忠,可凭心而论,您既无外戚势力援助,也无朝中大臣可依,实在是两手空空,试问如何能让一个熟读帝王心经的原夕争效忠于您?”
楚因往栏上一靠,有一些失魂落魄地道:“这……难道我跟子卿果然没君臣的缘分吗?”
汪涵悠然地摇了摇扇子,道:“原夕争此人,我们已经暗中留意了很久,他确实有几分本事,不提别的,单单看到不过花七八天的功夫,就造就了京城第一奇女子蔡姬就可见一斑了。”
楚因长长叹息,道:“那场舞我是亲眼所见,若非你早在李缵那里安排下人手,真不知道原来这么一位奇女子只不过是子卿花了三两天的功夫硬是造就出来的。”
汪涵听着楚因赞美原夕争低头不语,楚因似乎也觉出自己显得对原夕争太过渴望了一点,连声道:“汪涵师傅您未雨绸缪,老成持重,跟子卿的少年帝师原是不同。”
楚因这么一通夸赞,汪涵虽然明知是他刻意拉拢自己,也不禁心情愉悦,笑道:“王爷莫要以为汪涵是在吃醋于原夕争。刚才汪涵在想,原夕争此番作为,若是密不可透风,自然是万事皆休,但若是要让其他人知道蔡姬的背后便是原夕争……”
楚因连声道:“万万不可,我离得父皇很近,所以能看明白那根腰带正是当今国舅,三公之一的陈昂文所有,他是荣王的亲舅舅,若是传了出去,子卿便要成众矢之的。”
他一番话说下来,却见汪涵周了一会儿眉,道:“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请讲。”楚因连忙道。
“杀了原夕争。”汪涵悠悠地道;“原夕争这样的人才是万万不能留到别人手中去的,不能用便要杀。”
楚因只觉得心一沉,重重地往后一靠,许久说不出话来,最终才说:“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汪涵又微微弯头,摇着他的折扇扬长而去,其实要怎么做,他心中已经有了底。汪涵回了屋子,里面正有一个美艳女子等待着他,汪涵摆了摆手,那女子便走过替他斟了一壶茶。茶是最顶级的大红袍,这种一年出不了两斤的东西,楚因也不过才得了昌帝赏赐的二两,但却悉数都到了汪涵这里。
这不是汪涵选择楚因最重要的原因,但却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平贵妃出身小户那种小心巴结的姿态让她的儿子也少了几分皇子贵冑高高在上的盛势凌人,这令汪涵觉得舒服。汪涵选择楚因,正是因为楚因对他全心全意听从,那种可以操控全局的滋味让汪涵欲罢不能。但是他很深切地明白,他一个人成不了大事,他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帮手。这个帮手再也没有人会比那个在这府里匆匆一遇的俊秀少年,天下第一帝师公孙缵的关门弟子更合适。
楚因对原夕争的渴望,汪涵都看在了眼里,作为一个谋臣,他自然不能令自己的主公失望,但同样的,他不会让楚因像对他这般,对原夕争全然放心,万事听从。汪涵想到这里,忽然对自己这种长远的眼光有一些自得。口腔里茶那种淡淡苦涩然后微甜的感觉令他有一些醺然。汪涵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知道也許今晚就是最后一个太平夜,之後,便要是风云诡谲、腥风血雨,也許一世荣华,他许曝尸荒野,但无论哪样都很精彩。他悠悠然拿起面前青花骨磁茶碗又啖了一口茶,美艳女子已经跪下替他揉腿,手势也是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半个月之后,一旨圣旨便到了原村,原炟激动万分领着原村数十个男丁跪在地上接旨。原夕争心中明了这必定就是赐命皇十子楚因的王妃旨意,即便是原夕争也有一丝忐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祗承天序。惟怀永图,既假有家。皇十子年既冠于阼阶,礼及时而有室。惟时淑女。涎扬显命,敷告群工。孺人原氏,司马原寻后人,恩延公原炟长女,柔明毓德,秉心渊静,夙资天性之良,有言有容,家风素劭,祖泽覃延,庆在后人,可选充皇十子妃。乃令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颁旨太监那尖尖的嗓子将那声钦此悠悠地传出很远。生似绕过了门外的垂廊,在外面的古道上盘旋。原夕争闭了一下眼睛,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原来自己的背脊出了一身汗。原炟则是稍稍迷茫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多出来的那个长女,正应该是曾楚瑜。他不禁一则喜,一则忧,喜是喜的原氏出了一个王妃,忧是忧的曾楚瑜不知道会不会还记恨丧母之痛。
还没等原炟接过圣旨,原夕争已经一跃而起,向顾姨家飞奔而去。
原炟吓了一跳,连忙对颁旨太监道:“小孩子,太兴奋了。”
太监知道原室富庶,这是一趟大大的美差,哪里还会计较这么一点小事,只宽厚地道:“恩延公无妨,本公公晓得。”
原夕争一路飞奔,停在顾姨的门前,一下子掀开帘子,见曾楚瑜端坐在那里,脸色有一点发白。她见了原夕争,嘴唇微动了一下,却没出声。
原夕争则蹲下来,抓住她放在膝上的双手,道:“楚瑜……你就要做王妃了。”
曾楚瑜啊了一声,往后一靠,似乎憋在心口的那股气都泄了一般。
原夕争握紧了她的手,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然后才道:“我希望你能幸福。”
曾楚瑜良久才缓过神来,道:“圣旨是说我要当王妃的么?”
原夕争清了清嗓子,笑道:“听着,惟时淑女。涎扬显命,敷告群工。孺人原氏,司马原寻后人,恩延公原炟长女,柔明毓德,秉心渊静,夙资天性之良,有言有容,家风素劭,祖泽覃延,庆在后人,可选充皇十子妃。乃令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孺人原氏……通篇都没有提到我的名字啊。”曾楚瑜凝神听着缓缓地道。原夕争垂了一下眼帘,才道:“一般女子的名都不会出,现在圣旨里的,孺人原氏,原寻后人,原炟长女便是指你了。”
曾楚瑜恍然,微微笑道:“便同咱们村口那尊贞节碑上一般,嫁了三天,守了六十三年的寡,立块贞节碑。夫家有名有姓,贞女烈妇唯有孺人牛氏四个字。”
原夕争轻叹了一声,曾楚瑜站了起来道:“有这四个字还算是好的,可是你看我娘,守了大半辈子的寡,死的时候连这四个字都没有。”
“对不起……”原夕争低了一下头,道:“是我不该都留在都城太久,我应该早些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