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柏政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王总和杨总都是年过四十的人了,两个大男人灌人一个小姑娘,原本就是很恶劣的事。
王总靠住椅背,厚着脸皮打哈哈,“这怎么能叫灌呢?蒋总你是来的晚没看见,人家妹妹酒量可好了!”
蒋柏政吞吐着烟雾笑而不语。
他没有必要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出头,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周垣的人。
杨总见状直接转开了话题,“蒋总啊,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讨论一下竞标工程的事,刚才你没来,我和王总就先跟周总说了一下情况,我和王总的意思是我们退出竞标,回头做分包就可以了。”
蒋柏政闻言扫过周垣,眼底晦暗不明,他笑了笑,那份痞子气说来就来,“才瞧见周总也坐在这里,刚才都没注意。”
他这话明显就是在栽周垣的脸面。
方才王总都已经说了李婉平是周垣的秘书,蒋柏政怎么可能没看到周垣也坐在席间。
周垣并不介意蒋柏政的犯浑,他叼着烟,神态慵懒倨傲,“蒋总看不到我不要紧,能看到钱就可以了。”
蒋柏政配合他挑唇,“那是自然。”
他顿了顿,继而对杨总道:“说说你们的方案。”
蒋柏政话落,杨总便开始滔滔不绝。
他们这会儿讲的都是正事,李婉平本想听一听,学一学,但奈何她喝了酒,脑子晕沉沉的,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只觉得胃里翻腾,想吐,她继而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压了压,等稍微好些了之后,她才又拿了第二块。
这一空档,坐在王总旁边的一个女生不着痕迹地递了一张餐巾纸给李婉平。
李婉平微怔。
女生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趁男人们都在谈生意,女生很小声地关心了一句:“你没事吧?”
李婉平很感激看了女生一眼,同样很小声地说了句:“没事,谢谢。”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熬,至少对于李婉平来说就是熬。
男人们谈完了正事儿就开始东扯葫芦西扯瓢,但大抵都看出李婉平的状态不是很好,便没有人再来给她灌酒。
饭局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李婉平跟着周垣离开酒店的时候,车子已经被司机停在了门口等候着。是周垣先坐进了后座,李婉平才紧接着坐了进去。
李婉平还是很不舒服,她今晚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而且是被人空腹灌了酒。
路上车子开得很快,李婉平胃里那股恶心劲越发严重,她下意识紧紧捂住嘴巴,那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变得有些苍白。
周垣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命令司机停车。
车子在马路边停稳的那一刹那,李婉平几乎是瞬间就推开车门跑到了一棵大树下面。
她蹲在路边就吐了。
但她吐出来的都是酒水,酒精合着胃酸刺激着食道乃至鼻腔都是火辣辣的,李婉平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险些失去平衡。
周垣并未下车去帮她,只是瞧着她吐的差不多了,才从车窗内向外面丢了一包纸巾。
纸巾落地由于惯性向前“啪嗒”了两下,然后停在李婉平的脚边。晚风吹过纸巾的包装,空气里是周垣的味道,是一股乌木沉香。
李婉平自顾自将那包纸巾捡起来,打开包装抽了一张擦了擦嘴,又抽了一张擦了擦手。
她用手抚在胸口顺了几口气,感觉舒服一些了,才起身重新坐回车里。
周垣并未关心她,车里依旧是一片沉默。只不过车子再发动时,行驶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李婉平一路上都是晕晕乎乎的,车子驶入小区都浑然未觉,直到司机告诉她地方到了,她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推门下车。
但她才走了一步,周垣便又将她喊住。
李婉平脚步一顿。
周垣在雾蒙蒙的夜色中落下半截车窗,“明天能上班吗?”
李婉平点头,说能。
车窗随即又升起,隔绝了视线,车子继而驶离,扬起了一片飞尘。
李婉平回到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但她没有放进洗衣机,而是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厌恶衣服身上的味道,厌恶衣服的味道给她带来的回忆。
她随即去浴室洗了个澡,等一切都收拾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李婉平很累,躺到床上的一瞬间就睡着了。但她睡得并不安稳,仿佛还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何锐将一份资料交到了周垣的手里。
那是李婉平白天报班的资料,不过才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被周垣知晓。
周垣面无表情将资料翻了两页,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财务和法律,有意思。”
何锐恭敬问:“周总,需不需要干涉一下?”
周垣随手将资料扔在桌面,语气云淡风轻,“不必,她想学什么就让她学,一个小丫头能翻出什么风浪。”
何锐恭敬称是。
窗外下起了雨,转瞬倾盆。周垣就站在落地窗前,他家住在顶楼,从落地窗探出去,可以俯瞰城市。
他就站在那里,身影与这漆黑的雨夜融合,没有人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也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第二天早晨,李婉平是在一片灰蒙蒙中醒来。窗外的雨依旧在下,而且很大,浸透了整个城市。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台,雨帘深处停了一辆黑色奔驰,她一愣,下意识眯起眼睛去辨认车牌号,是周垣的车。
她顿时困意全无。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李婉平扫了眼来电显示,是周垣。
她继而按下通话键,电话那边传来周垣那微沉地声音,“八点半了。”
李婉平一愣。
周垣又道:“九点开会。”
李婉平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五,早上九点要开管理层总结会。
李婉平连忙急声道:“我这就出门!”
她最后一个字的音还在嘴边,周垣那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李婉平对着忙音愣了几秒,然后迅速冲进浴室洗漱,头发用发圈随便一扎,出门蹬上鞋就走。
周垣坐在后车座不紧不慢焚了支烟,稀薄的白雾在唇边散开,染了几分朦胧。
李婉平跑到他车前的时候衣服都湿了,她跑得急,甚至忘了打伞。
上车后才觉得尴尬,因为她穿着白衬衫,雨水一湿,里面的内衣若隐若现。
周垣没吭声,也没看她。
司机很快发动了车子,在淅淅沥沥地雨中平稳前行。
一路无言,快到公司的时候,李婉平才小心翼翼问周垣,“周总今天怎么特意来接我上班?”
周垣揭过扩散的烟雾与李婉平对视,“刚好顺路。”
李婉平点头哦了声。
恰时车子正好抵达公司的地下停车场,李婉平正要推门下车,一件混合了烟草味和乌木沉香味道的男士外套从天而降盖住了李婉平的脑袋。
李婉平顿觉眼前一黑,耳边紧接着传来周垣的声音,“公司里面,还希望李董能注意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李婉平极为难堪地咬唇闭了闭眼睛,她不敢吭声也不敢动。只听见开车门的声音,大抵周垣已经下车了,李婉平才将脑袋从那件男士外套里钻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身上。
周垣的衣服太大了,李婉平套在身上直接拖到了大腿。
李婉平以最快的速度向办公室跑去,但这个时间是上班高峰期,走廊上人来人往,她想避开都避不开。
李婉平忽然觉得,她穿着周垣的外套仿佛比只穿着自己那件让雨淋湿了能让内衣若隐若现的白衬衫更加引人注目。
李婉平跑到办公室后就立刻将周垣的外套脱了下来,办公室的衣柜里有备用工装,李婉平又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换好。
做完这一切后,李婉平忽然觉得自己累极了。但她来不及休息,因为还要去开管理层总结会。不过好在会议上没有李婉平什么事儿,她就是个摆设,任何决策性的事情都轮不到她来拍板,下面的人有任何困难也不会问到她的头上。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会议结束时,已经是十点多。
李婉平第一时间就返回办公室拿了周垣的外套就要往外走,但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
毕竟公司里面人来人往的,她拿着周垣的衣服去找周垣,很容易招人闲话。
李婉平左右环顾了四周,想起抽屉里的黑色垃圾袋,她打开抽屉扯了一个新的,然后把周垣的外套装了进去。
李婉平就这么拎着垃圾袋从容走出了办公室,途中遇见几位员工,李婉平也都不慌不乱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李婉平来到周垣办公室的时候周垣并不在,她一推门,就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她,正站在书架前看着那些摆着的书。
李婉平微怔。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站在书架前的男人,他转过身来,迎着窗外的光,李婉平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却正是昨天晚上在宴席上的蒋柏政。
蒋柏政在看到李婉平的瞬间嘴角微微勾了下,眉眼之间的神色低调却又带了一丝猖狂。
他不紧不慢向李婉平的方向渡了几步,笑意渐浓,染了一缕戏谑张扬的味道,“又见面了,小秘书。”
李婉平微微有些尴尬,她不知道她应不应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蒋柏政。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周垣一边吩咐着何锐什么,一边迈步向办公室里面走。
他进门就看到了李婉平,眉头微皱。
李婉平顿时低下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把将那件被黑色垃圾袋装着的外套塞进了周垣的怀里,“衣服还你……”
周垣的脸色青了几分。
他不算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但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自己的衣服被装在垃圾袋里。
李婉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新的,我说那个袋子……”
空气里顿时一派寂静,落针可闻。
是蒋柏政先笑了声,没有恶意,清清朗朗的笑。
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饶有趣味地瞧着李婉平,“周总这个小秘书倒是很有趣。”
周垣闻言将那个被黑色垃圾袋装着的外套递给身后的何锐,语气之间没有一丝波澜,“蒋总这话错了,这位可不是我的秘书,这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李婉平,李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