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这个时候,琅玡王萧植在太液池边调戏皇后的宫女,又打了过来劝阻的宁王。圣颜震怒之下,一道圣旨把萧植送去守太陵,半年之内不许回京。
云彤哪里管得了这些,天气凉爽,礼物齐备,他告别了病中的祖母和父母,带着三车礼物和十几名护卫,启程向云南进发。
三千里路,并非通途。太祖皇帝自马背得来天下,结束战乱至今,也不过短短二十几年的休养生息时间。即便是太平盛世之下,也总有宵小之徒凶暴之士。云彤带着的三车礼物,即贵且重,护卫虽是精挑细选的,也不过十八人。真要遇到了大数目的流民山匪,只怕也仅能保全性命。所以云彤这一路走来相当谨慎。只走官道,日出而行,日暮而息,绝不贪快,只求稳妥。
如此走了快一个月,云家的马队才出了河北,进了涿州。涿州府的知府是云重的同年,二人相交甚契。云彤安置好随从和车马,便带着父亲的手札和礼物,前去拜访涿州知府荀望山。
涿州沃野千里,民风纯朴,在荀望山的治下倒是风调雨顺了好几年,百姓生活富足安乐。走在街道上,看着那些神态安详的百姓和热闹的店铺,云彤暗自点头。这里离京已远,没有京城的浮华,倒有京城的几分大气。
距府衙两条街的醉仙楼上,白衣玉冠的萧植摇着轻扇撑在窗口的朱漆栏杆向下看。从街道的那头,缓缓行来一人。身姿修长挺拔,青玉色的短衫箭袖,足下一双薄底快靴。火红的披风极为醒目,更衬出冠玉似的一张脸来。他双眉浓黑上挑,五官若刀裁,俊朗中带着坚毅。那一双眼睛更是明亮,顾盼之间仿若能直视人心底一般。
萧植手指微微用力,几乎要陷在栏杆之中。
“主上,来了。”
“嗯。”萧植紧盯着他,心中百味交陈。近三年未见,人还是那人,跟记忆中的却有了不同。身量长了,肩膀宽了,人也更加从容镇定。可那一双眸子,乌黑澄透,依旧未染半点世尘。
“云彤,你果然不负孤的期待。”萧植眸光深沉,对着远远走来的那人露出莫测的微笑。
第二章
云彤走得并不快,车马如今就在涿州城内,安全理当无虞,何况他把几乎所有侍卫都留在了官家的驿站之中,身后仅带了一名侍童。时已过午,日头也不似先前那般烤人,再过一条街便是府衙所在,荀知府此时或许还在坐堂,云彤摸了摸怀中父亲交托的信,轻轻吁了一口气。
“求求大爷,您行行好,放过他吧!”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哭喊,云彤马缰一勒,正见到前方一条仄逼的小巷中呼啦啦走出数人。一色青衣短打,腰上别着短斧,膀阔腰圆,眉目凶悍。这几人一路行走,一脸的不耐,口中不知骂着什么。其中一人拽着一个瘦弱少年,那少年双手被麻绳缚着,口中堵着布团,正死命挣扎。一个穿着麻布小衫的中年妇人死命拖着另一人的袖子,哭天抢地,连声哀求。街上的行人见了这帮人,都有些色变,一个个加快了脚步离开,生怕被卷入是非。路边玩耍的小儿还在啼哭,其母早已捂了他的嘴,将孩子抱着躲开。
被那妇人拽着的汉子连甩几下也没将人甩开,不觉有些怒了,抬脚一踹,正踢在那妇人的小腹。那妇人痛呼了一声跌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在一起,却依旧死死拖着那汉子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松手。
“找死!”那汉子目中戾光一闪,竟然直接拔出短斧,抬手就要将那妇人的手腕给砍下来。一旁挣扎的少年见了,发疯似地要扑上来,却被人死死按着,眼见斧光闪过,就要将他母亲的手剁下,那少年双目通红,几乎要滴下血来。
“呛啷!”只听一声响,那斧子飞出老远,一下劈进一侧店铺的铺板上,斧尾兀自震晃。那个执斧的汉子捂着手腕一脸痛苦之色,其他几个青衣汉子已经暴怒地冲了过来。
“哪家的小子,居然敢在此多管闲事,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云彤坐在马上,面冷如冰,对着身后的小书僮说:“燕和,去将少爷的如意袋子捡回来!”
燕和脆生生应了,飞身下马,也不理会这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形轻盈,真如只小燕一般,穿过人群,在那个被云彤险些废了右手的汉子脚下拾起一个秋香色的小荷包,在手中抖了抖,又快速跑了回来。
“少爷,这如意袋儿都弄脏了,不如扔了,回头再换一只吧。”
见云彤未置可否,燕和将荷包打开,从里面抖出两只小银锞子塞到自己腰带中,又将脏了的荷包揣在怀里。这些汉子见了不觉大吃一惊。银锞子小巧,质地又不如铜锭铁块坚硬,这么轻的一只荷包,如何就能将人手腕打肿,令沉重的短斧脱了手去?
一愣之下,那拽着少年的汉子手上力道不觉轻了不少,竟然就被那少年挣开,扑到了蜷在地上的妇人身上。那少年口中堵着布团,不能说话,只能听见“呜呜”的声响,泪水将脸上的灰泥冲开,露出白皙的皮肤来。
此时众人已看清云彤的长相,因没人想到这胆大之人居然只是个弱冠少年,不觉有些气馁。只是这人眉目俊挺,周身气度不凡,比起他们抓的这少年自然更加出色!众人眼睛一亮。
“公子是从哪里来的,为何要管我家闲事?”这几人也不傻,光看云彤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不是一般平头百姓,说不定是哪位官家之子。他们在涿州府骄横惯了的,就连知府也不敢拿他们如何,所以对这种一看就是外来户的官家子弟并不特别忌惮,只想着,若是将这少年拿下送到主人面前,必能讨了主人欢心,此等货色别说涿州府找不出来一个,便是整个河南河北道,只怕也难再找出一二来。
“朗朗乾坤之下,你们居然当街行凶,当真没有王法了吗?”云彤双眉一挑,摸了摸手中马鞭。
“王法?”那几人相视片刻,齐声大笑起来。
“你也不打听打听咱们是哪儿的,汝阳王府的事你也敢管,你小子才真是活腻歪了吧。告诉你,在这涿州府,咱家老爷是就王法,识相的就快快滚下马来,自己缚了双手,随咱们去见我家老爷。你姿色不错,若是讨了老爷欢心,少不得给你快活日子。”
云彤还未说话,燕和已经大怒,飞身上去,甩手就是一记耳光:“你他妈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看小爷不扯烂了你这张臭嘴!”
那汉子正说得开心,就见那小书僮甩掌过来,明明看见了,却怎么也避不过去,这巴掌就清清脆脆呼在他脸上。别看燕和人小,这手上的劲道一点不弱,这一巴掌下去,那汉子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半边脸一麻,连痛也觉不到了,口中血气一涌,张口吐出两颗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