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还不及深思,就哭了。
他控制不住,哭得很大声,好像内心一块被狠狠捏碎,成了肉末,血淋一地,这凌迟苦痛,令他惨哭,如野兽悲鸣,惊动母亲上楼,问他:「怎么了?」
杜言陌两眼骇人的红,语不成句:「他不要我了。」
杜母知晓儿子有个交往对象,比他年长,早年她反对,儿子仅用一句话便堵得她无言以对:「这世上能给我爱的,只有他了。妈,我不勉强你补给我,最少别剥夺我。」
王杏纭惭愧,她不是不爱儿子,偏偏能力有限,难免疏于关照,听他这般讲,她如何强硬反对?
只得瞒着丈夫,别太过界就行。
这也很多年了,儿子不停往外跑,都没断,如今看来忍到极限了,杜母叹道:「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她,就去把她追回来。」
没料听了这句,儿子竟哭得更加厉害。
追?从何追?那人要不就忍,要不就走,连个挽回机会都不给,安掬乐教过的:他一旦说不要,就是真的不要,没有逗点,只有句点。
他撕心裂肺、泣不成声,这辈子,从没这般伤心哭过。
每个人一生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能够安居的所在,游子们真正享受的,不是出走,而是回归,那种看到熟悉的一切,不论走得多远,仍在身后牢牢等待的安心感。
他那么喜欢他,那么害怕被离弃、讨厌,不料竟彻底迷失方向,连初衷都忘了。
人总要失去才懂珍惜,他几乎上天下海把人找遍,同时惊觉,交往五年多的恋人,自己对于他的了解,居然可以如此地稀少而浅薄。
他知道安掬乐做设计相关,但不具体明白他工作的地方,因为那不是他感兴趣的领域,恋人或许提了,他听着,没记进去。
杜言陌登时冷静下来,暂停追寻。自己究竟为何而跑?他眷恋着恋人怀抱,却兀自认定无法再产生更多共鸣。渐渐地,肉体取代沟通、拥抱多过语言,与志同道合的相处,反而更加愉快……
可直到这刻,他才真正发现,自己之所以能毫无担负,在世界各地往来行走,全是因为对方稳妥的那一句:「我等你。」
他等他,等他跑遍大好河山、看尽各地风光,从无怨言,甚至于最初,在自己面临升学与就业的两难,犹豫得不得了的时候,是安掬乐告诉他:「假设你还无法决定,干脆先按喜欢的步调跑跑看如何?也许会意外地发现好风景也说不定。」
这话鼓舞了他,他想令百般包容他、支持他的恋人骄傲,于是尽己所能,追求更好,讵料临末,对方仅给了他一字:掰。
手分手。
杜言陌:「你平日里分明对我好得不得了,可我真正走岔时,你却连提点都不肯提点一声。」过去是这样,现在亦是这样。「我只好自己摸索、自己反省,想办法传达,等你来找我……一句话、一封信都好。」
安掬乐听着,心道:我也这样等过你。
他并不怨怼,纯粹OS,是他答应青年要等,没等全,是他毅力不坚。
一码归一码,安掬乐向来算得清楚。
所以在摄影棚见到青年,其实,他心虚。
后来唧唧太坚,搞上了,更心虚。
因此躲得厉害。
他看看杜言陌,再看看墙上的钟,还剩五分钟,他得速战速决。「我欠你两句……不,三句。」
杜言陌:「?」
安掬乐:「对不起,我没做到我承诺的。」
他这一讲,杜言陌表情变得复杂。
「这是第一句。」安掬乐手插口袋,心里读秒。没问题,他练习很久,一定能好好讲出口……
「分手吧。」
杜言陌瞠大了眼。
安掬乐敛眸。「这是第二句,其实早该给你。」到底没舍得。
如今,不得不舍。
安掬乐暗暗握了握左手腕——他多年没这习惯了,刚被冉撷羽提起,才忆起。他想,他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再承受一次,离开这个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