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的本质该是收礼的人欢喜开心,而非送礼人的自我满足,杜言陌说对了。他就是想送,想令少年穿上自己买的鞋,想疼想宠,像对待一只宠物狗儿,买了漂亮项圈,问都不问便扣上,被反咬一口怪得了谁?
「我很困扰。」少年说。
安掬乐想到编辑部里有个女生,不停被人示好、讨好,周遭人通通羡煞,她却无奈表示:「我很困扰,喜欢的人,就是骂你一句你都能开心他跟你讲话;不喜欢的人,即便奉上百万名车千万钻石,你都嫌碍手刺眼。」
众人笑骂她别假了,安掬乐倒是懂,无法回报的好意,讲白了是种负担。
仔细推敲今晚种种,安掬乐觉得丢脸毙了。
当年利曜扬有钱了,哪样好的不是往他面前一波一波的送?全在哪了?他记都记不起。现在他的作为,岂不跟利曜扬没两样?
乔可南面对他替「我朋友」的抱怨,只回来一句:「外物不可必。」
这是庄子讲的,安掬乐从前估狗过,意为外界反应没有定数,无法如想像般呈现。简单来讲:搞清楚,世界不是绕着你一人转,别人没义务认同你,给你你想要的。
安掬乐一直都懂,偏偏到少年这事上,他竟失了分寸。
他又恼又气,气那小鬼一点儿都不懂讨好人……确认了自己恼羞成怒的同时,安掬乐浑身无力,他离开电脑,瘫在沙发上,扯嘴笑了一声。
外物不可必。
他却把少年当内物了。
「搞什么……」他疲惫呢喃,翻身仰头,看见自己那一面墙──「My Happy Life」,上头层层叠叠,贴了各式各样亲吻的照片,他亲过那么多人,有玩闹的、开心的、悲伤的、激情的……
唯独自己的表情、眼神,总是一样,轻轻淡淡。
他把这些人的感情当作一种纪录,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人生还有更多美好选择,不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死了不是被人围观,就是要被人收尸,不管哪个都很不光彩。
他历经过,太清楚,事实证明他的论调从来无错。
可这一刻,他万般无措。
墙上没有少年,安掬乐忘了,往后也不会补拍。安掬乐笑了一声,倘若他现在跟杜言陌拍一张,贴上去自己的表情……肯定和里头那些人没两样。
他不想悬挂自己。
忽然,安掬乐手机响起。
他一震,翻身坐起,杵在那儿没接。
手机响了会儿,停止平复,又接连响荡。LADY GAGA毫无所谓地唱:让我们来玩爱情游戏,来玩爱情游戏。你想要爱,还是要名?想不想玩把游戏?玩一把爱情游戏……
爱情游戏……
安掬乐吁了口气,上前拿起手机,萤幕上来电者显示为「小阿甘」。
他没给少年设定特别铃声,虽说这样方便许多,可任何会令他人变得独一无二的事,他不想干。
安掬乐瞅了很久,瞅到画面静止,小阿甘不打了,倒是发来简讯。他按开,里头只有一句:「请你接我电话。」
真奇妙,他能感知到少年那股慌张……慌什么,你又不爱我,可是你怕失去我,因为我是你人生里第一块浮木,你怕缺了我,这茫茫大海,一不小心就淹死。
他搁下手机,简讯声再度传来,安掬乐分明不想看,还是忍不住看了。
「对不起。」
三个字,挂在那儿,安掬乐看着,气不打一处来。「为何道歉?」他回了讯,犀利问道。
少年很快回覆:「你生气了。」
安掬乐又气又笑,为了讨好而道歉,算什么?「你没错,是我错。」
安掬乐手机响了,让我们来玩爱情游戏,来玩爱……「哔」。他直接掐断,拒接,少年再发简讯来:「请你接电话。」
「不要。」
他这般回,于是手机安静了,足足过了一小时,少年没打电话,也没再发任何讯息来。
安掬乐有点儿不淡定了,吵架最怕一方拿翘,拿着拿着,另个人干脆翘掉了,相应不理。
他心头慌乱,表面上他主导了一切,事实上他太清楚:杜言陌不爱他,所以随时能抽手。
很简单的,浮木多得是,了不起学游泳,少年溺不死。而他这块不被需要的浮木,就成了海上漂流的一块垃圾,伴随岁月腐朽,毫无价值与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