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疼得厉害的时候,他看到了他失魂落魄的父亲。
严廷晔跟着周莉莉神色慌张地找来了,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他心痛如绞。这段时间,方澄每每往外跑,行为叛逆放荡,他大概都知道。他不是没有警戒过他,然而十几岁的孩子叛逆得厉害,从小就被纵着,丝毫不受管束。一旦说得狠了,他干脆脱了裤子分开腿躺床上:“你不就是怕别人占便宜吗?不给他们干也给你干,来吧,快点完事我还要出去!”
他浑身带刺,敌对父亲,专门捅他心窝子。严廷晔的脸都在抽搐,他看着他的孩子,是啊,他有什么资格管教他呢?他本身就是凌迟他的刽子手,他就是引领他走上这条路的源头。所有的罪责都归结在他身上,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看着他的孩子四处碰壁、找寻,一步步远离他。他痛心、自责,却不能干涉。
没有出路,他从没想过接回他,他们将面对的是这种绝望的境地。
不会好了,曾经的伤疤无法忘怀,新的伤疤却还在添加。新的旧的叠加一块,结成一个重重的结。种在彼此的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无处喘息。
严廷晔听着院子里的音乐笑声,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他瞠目眦裂,赤手空拳就要冲进去。一个父亲所爆发出来的愤怒,让他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和风度,只想立刻就杀了这群禽兽!!
方澄牙疼得死去活来,嘶声怒吼:“你干什么!”
“我进去杀了他们。”男人充血的目光状似疯狂,此刻即便孤身一人,他也要将那些伤害他孩子的人碎尸万段。
“我自愿的,你杀了谁?”
方澄凉凉地道。
严廷晔匪夷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孩子,他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这个孩子,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捅出来的一刀仍旧是对着他,专刺心窝,毫不留情。
方澄微弯嘴角:“你看到了,没人逼我。我活该。我就是这么堕落,我就是个烂人。”
“你不是。”
男人将每个字咬得很重。
“不关你事。”
男孩转身就走,严廷晔手哆嗦地掏出手机,浑身打颤,拿都拿不稳。周莉莉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得黑暗尽头跳着吃人的鬼魅。男人打了110,报备了这里的情况,匆忙追着远去的男孩而去了。
严廷晔感觉他呼吸不过来,喉咙被人掐住了,每呼吸一口气都生疼。他给方澄披衣服,方澄怒甩开。他摸孩子的脸,方澄扭头挣脱。他很想问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然而男孩抵触全世界,愤慨全世界。他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父亲身上,他踢打他、抓他脸、牙齿咬着他的肩膀死死不放。
男人将他抱在怀里任凭他咬,两人折腾到精疲力竭。
严廷晔最终是把孩子抱回去的,他解开男孩的裤子检查身体。方澄大剌剌分开腿让他检查。身下又肿又有撕伤,开了个大洞合都合不上。男人看得心痛得几乎落下眼泪,方澄却毫不在乎似的。他梦呓地呢喃:“糖,要糖……”
男人给他擦洗上了药膏,转头出门。昏暗的走廊灯光照着他光秃秃的手指,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薄脆的指甲已经被自己掰掉了,血肉模糊一片。
宋靖打来电话说警察抓了个正着,那群孩子涉嫌磕药卖淫,麻烦大了。严廷晔摇头道:“不,我要请律师,我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宋靖犹豫地:“他们大部分都不过十八岁。”
“不论多难,我坚持到底。”
“孩子名声要紧,之后还要上学。我希望你冷静一下再做决定。”
话筒里没有任何声音,宋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听说,鸣鸣是和他们一起的,你有没有问过鸣鸣,是不是一时冲动……”
出事以来一直保持冷静的男人忽然颤抖疯狂:“学长,如果今天是满满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还会冷静吗?”
电话咔嚓一声断了,整栋楼静得窒息。严廷晔有种被这种静淹死的感觉,只剩下无声的世界。
他有短暂的失聪,眼睛看不清脚下的路。摸着墙壁进房间,温柔地试探:“澄澄,爸爸给你拿糖了……”
没有任何回答,他心惊了一拍,慌不迭跑过去看,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原来方澄已经睡着了。
当晚方澄牙疼得开了花。比起牙疼,任何痛苦都不值一提了。方澄感觉脑子里翻滚着嗜人的虫蚁,挥舞着大刀撕砍着他的神经。半边脑子都疼木了,空洞洞的,敲着发响。钝痛和耳鸣连成一片,整张脸都不是他的了。他疼得在床上翻滚:“爸爸,疼、疼……”
“澄澄,哪里痛、哪里痛,告诉爸爸……”
方澄捂着脸,发不出声,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
严廷晔的心都被撕碎了,他抱起孩子往外走,直接去医院。
天蒙蒙亮,车里冷得厉害。严廷晔一面开车一面搂着战战兢兢的孩子。男孩从没有这么老实,但他宁愿他现在调皮一些。
方澄觉得时间永远都过不完了,他身陷地狱,有刀在砍、火在烧,生不如死。他缩在父亲怀里啜泣,越哭越疼,越疼越哭,哭得男人的心攥成一团,恨不得替他生受。
到了医院也才五点,口腔科的医生还没来,值班医生掰开他的嘴看了一眼,先打了一剂止疼针。
严廷晔用外套罩着他在外面走廊等。男孩趴在父亲肩上一抽一噎地哭,单薄的身体心跳急促,在他怀中盈盈发抖。打得每次颤栗都能清晰得传达到男人身上。严廷晔抱紧他,不停安慰:“好了,很快就不疼了,打了针就不疼了。别怕澄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