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特殊行动组后,程故被安排住在一所军方医院里。男性的身体不适合怀孕,因为发现得早,医生曾建议程故放弃孩子,程故却拒绝了。资料极不完整,只有一句程故当时的话——“我都为他退伍了,您还劝我放弃他呀”,却没有记明白程故为什么不愿意流掉孩子。
医生将那小小的生命比喻为炸弹,谢征不知道程故听到后心里想着什么,大约只是乐观地笑了笑,宽慰医生道:“您不知道吧?我在我们特殊行动组,可是顶厉害的拆弹专家。拆弹专家怎么能害怕炸弹呢?我救了很多人的,从未失手,我不怕。您对我要有信心啊!”
谢征想,程故一定那么说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好似有无穷的能量,无论陷入多么危险的境地,都能逢凶化吉,无论前路多么暗黑,都能散出些许光芒,给身边的人温暖与明亮。
十个月的孕期,程故过得极其艰难,激素水平时高时低,好几次险些流产。因为严重反胃,他长时间无法进食,仅能靠输液补充营养,后期医生怕他撑不住,建议多少还是吃一些流食,他难受得落泪,但听到医生说“这样对孩子好”时,硬是忍着恶心,吃完了满满一碗粥。
上手术台前,医生没有隐瞒,告知手术中的风险。程故很从容地躺了上去,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须知他的从容与平静,是因为在怀孕的十个月间,已经默默将一切都安排好。如果他最终没能下手术台,新生的孩子能够衣食无忧地成长到18岁。
他做了孕期检验,医生保证,孩子身体没有问题,将来不会像他一样。
为程故做手术的是军方最好的团队,但是危机还是一次又一次出现,最危险的一次出现在摘除临时孕腔时。
程故大出血,险些就此停止呼吸。
谢征终于明白,男性的剖腹产为什么会比女性危险那么多。
所谓的“临时孕腔”是被过量性激素催生的单薄腔体,功能与女性的子宫无异,仅在男性受孕时出现。
剖腹产除了取出婴儿,还必须切除临时孕腔。
而切除临时孕腔,等同于摘掉一个器官。
与女性的子宫不同,临时孕腔非常脆弱,一些男性的临时孕腔在怀孕后期破裂,造成“一尸两命”。程故熬过了孕期,却在生育时险些因它丧命。
手术进行了13个小时,程故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周。
被推出来时,他看到了自己孕育的新生命。
他迎来了自己的新人生。
他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祈城——这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的城市,以单身父亲的身份,开始了新生活。
谢征决定去找当时照顾程故的医生,在彻底了解程故的想法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以一种尚未想到的、合适的方式,让程故敞开心扉。
至于现在,当务之急是上楼陪着程故,为共同的孩子做好菠萝饭。
谢征找到一瓶眼药水,滴了两滴在眼中,对着后视镜整理表情,直到笑得不那么难看了,才推开车门。
已经有些晚了,程木瓜眼巴巴地趴在阳台上,叽叽咕咕说自己饿。程故正在收拾被糟蹋的菠萝,叉起一块硬要喂程木瓜。程木瓜不依,躲在窗帘后面说:“我要等谢先生来了再吃!”
“你不是说肚子叫了吗?”程故嚼着菠萝:“吃两块垫肚子。”
“不吃!”程木瓜非常坚决:“我要吃谢先生做的菠萝饭,不吃你削的傻菠萝!”
后面三个字一个比一个音小,但程故还是听到了,本想说“小文盲,菠萝不能用傻来形容”,但揪住儿子的脸颊时,却忽然问道:“瓜瓜很喜欢谢先生?”
问完眼神一顿,暗恼不应该这么问。
“当然喜欢啊!”程木瓜说:“谢先生那么好,瓜瓜超喜欢他!”
程故将儿子拉到身前,“谢先生哪里好?”
唔……程木瓜认真地想了想,又说:“哪里都好!”
程故露出温柔的神色,不再多言,拍了拍程木瓜的屁股,笑道:“谢先生应该很快就到了,你继续去趴着瞧吧。”
程木瓜喜滋滋地跑走,程故轻声自语道:“是啊,哪里都好。”
他8岁以前的人生全是恶意,但8岁之后,却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好意。“恶”无论如何变幻,终是漆黑一片,“好”却五彩斑斓,明亮可爱。谢征,谢先生不是最亮眼的色彩,却是最温暖的那一簇光。
他比程木瓜更清楚——谢先生哪里都好。
“叮咚。”门铃声响起,程木瓜飞奔去开门,“叔叔,你终于来啦!”
程故闭眼深呼吸,藏好了眼中的怀念与感慨,才转过身。
谢征抱着程木瓜:“抱歉,路上有些堵车,来迟了。”
程故摇摇头,让程木瓜下来,领着谢征去了厨房。菠萝、虾仁、鸡蛋、培根、米饭、橄榄油等材料已经准备好,谢征努力不去想秦先生的话与资料上的内容,全神贯注对付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