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在这宫里的人,有保姆嬷嬷、伴读太监、掌灯太监、浆洗、清扫宫女等将近五十人。
但炎平时见得到的,也就是保姆,以及陪他一起读书的小太监。别的人,都是散在各个角落,各司其职。
漫长的一日结束,在炎入睡之后,保姆以及宫女都是退到隔壁的屋子里,有门帘隔开着彼此。
炎已经习惯了独自睡觉,自他懂事起,父皇就是见不着面的,因为总有大臣要与父皇议事。
而他的“母后”也不在身边。
以前,每当他吵着要见“母后”时,父皇就会来见他,并告诉他,应该叫“爹爹”才对,还要他记住爹爹的名字叫“柯卫卿”。
对于爹爹的样貌,炎记不起来,只记得有这么一个男人,很疼他,总是抱着他,亲昵地叫他“炎儿”。
父皇告诉他,爹爹现在不在宫里,但总有一天会回来,回到他们父子三人的身边。
而为了那团聚的一天,父皇现在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他要让“爹爹”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母后”。
对于这些事,炎即便是听了,也似懂非懂。不过他和父皇一样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但在这之前,他只有和自己作伴。
除了年长一岁的皇兄爱卿,别的人都不敢和他玩,见了他,磕头都来不及。
所以,听到这“喀哒哒”的声音,炎也没有想过去找人来,而是好奇地望向声音的来源,一扇关闭着的,面朝着山林的窗子。
那里不该有人在,炎知道守卫是站在大门口的,太监们也都睡下了。
“刮风了?”炎一骨碌地爬起来,殿内只留了两盏绢丝座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他从来都没觉得原来夜里是这么暗的。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大风呼啸的声音,相反,殿里静得都能听到灯芯燃烧的劈啵声。
“喀、嗒嗒!”突然,窗户整个地震动了一下,炎一下子愣住了,牢牢地盯着那里。
肯定有人在那里!炎这么认为,于是大着胆儿爬下床,正要走过去时,脑袋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树林那边好像在闹鬼……昨晚给小阮公公撞见了,这会儿人都不大好呢!”这是白天两位宫女站在门廊下,悄悄说的话。
“可不是,那只鬼可凶了!青面獠牙的!”应声的宫女,脸孔都吓白了,随后,她们就看见了炎,就赶紧行礼,快步离开了。
炎不知道什么是“闹鬼”,只觉得那是不好的东西,要不然,宫女姐姐为何这般害怕?
难道,现在窗户会动也跟“闹鬼”有关?
炎十分地好奇,虽然觉得四周冷嗖嗖、黑漆漆的!心里有些害怕,但他还是慢慢地走向窗子。
等靠近了,炎才发现自己太矮了,都够不着那朱红的窗台,于是,他去搬来一只小木方凳。
他踩在上头,一手扒拉着窗沿,踮起脚尖,食指往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窟窿,那乌溜溜的眼眸就往洞眼里瞄了瞄。
这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懵了他!
外头比殿内还要黑,大片的乌云笼罩着钩子一般的月亮,和白天看到的葱茏小树林不同,那儿黑暗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有什么东西在里头飘来飘去!
那黑色的一团看不到脚,却极快地从这一头飞到那一头,还会突然停住,这就是宫女所说的“鬼”吧!
“呜……”炎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浑身上下就跟压了石头似的无法动弹,直到妖怪消失在树林里,他才往后挪了挪脚跟,却踩了个空,仰面朝后跌倒,后脑撞上了的地砖,“咚”的一声,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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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殿下醒了!”
炎才转了转脑袋,就听到耳旁一个极响亮又熟悉的叫唤声,应该是保姆嬷嬷。
有人扶着他坐起来,他扭头一看,是老得胡须都白掉的御医,正笑眯眯地瞅着他呢。
“我……”炎动了动嘴皮子,觉得好渴。
“真是担心死奴婢了。”保姆嬷嬷这么说,还用手绢抹着泪花,“您怎么就睡到地上去了呢?还怎么都叫不醒。”
“御医大人,殿下他不是得了夜游症吧?”不等炎回答,保姆嬷嬷就心急地问老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是,你先别急,二殿下的身子从小就很结实,这怕是夜里贪玩,所以不小心摔了一跤吧。”老御医摸了摸炎的后脑,疼得炎咧了咧嘴,却没有叫痛。
“你看,殿下的后脑勺处鼓着一个包,得服两帖消肿祛瘀的药。”御医絮絮叨叨地说道。
“我不是贪玩,也不是什么夜游症!”炎为自己辩驳道,“我是看见鬼了!”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变,保姆嬷嬷嚷嚷道,“别瞎说了!宫里头哪里来的鬼?”
“昨天小菊她们在说,小阮撞了鬼……”炎的话还没说完,保姆就失声笑道,“呵呵,小阮那是为了偷懒不干活,所以瞎编出来唬人的,他的话,殿下怎么能信啊。”
“瞧瞧你们,把殿下给吓的,全都拖出去,掌嘴二十!”保姆嬷嬷转身,很不客气地训斥道,“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这殿里的人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原本陪在寝殿里的两位宫女,吓得立刻跪下,磕头如捣蒜地说,“奴婢们知罪,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但是一个面色阴沉的老太监上来,二话不说,就把哭哭啼啼的宫女给带了下去。
很快,炎就听到那劈啪作响的,狠扇耳光的声音。
“御医大人,麻烦您给殿下开药方子。”保姆嬷嬷笑吟吟地对御医道,“这事儿还需要您多担待着……”
言毕,她伸手握住了御医的手,似乎塞了什么东西给他。
“二殿下不是什么大事,下官自然不会去叨扰皇上的,你就放心吧。”御医欣然接受保姆嬷嬷的礼。
炎转过身,躺回了床里。一直都是这样,保姆嬷嬷也好,还是御医、太监,他们总是这样待他。
——好?是很好。可是,他总觉得与他们隔开得老远,这大殿里,似乎永远只有他一人在,没人会关心他在乎的事情。
“炎儿怎么了?”在保姆嬷嬷送御医出门时,就有个娇小的人影急匆匆地跑进来。
“太子殿下!”保姆嬷嬷以及一干人等,全都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