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涌上心头,回忆踏至纷来,那卧座于荒芜秋野上的小小坟冢,让这里的一切,都变成触目所及的悲哀。
他想起叶邵夕也曾在大着肚子时,咬着嘴唇,不说痛苦,但却总是会那么艰难地,扶着墙面一点一点挨过去;他想起,他在要了他的每晚每晚上,也总是会那么戏谑的抚摸过他浑圆的腹部,笑问他,这是……你和谁的孽种?
他想起……那人不论是在何种情况下,都会拼尽全力地,保护他腹中的孩子平安。
他想起……那人也曾说过,任何人都可以放弃他,但他绝对不会放弃自己腹中的小生命。
他又想起……那一夜,当他在牢狱中,对所有的人都高声反问,“这个孩子是谁的,重要吗?”的时候,叶邵夕也终于崩溃的表情。
宁紫玉良久闭上眼睛,感觉犀利冷冽的风在自己耳边刮过,就像自己被扇了几个重重的耳光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
三年,五年,十年,想必就是在百年之后,宁紫玉每每忆及往事,还是犹感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皇上,回去了……”
“嗯。”
风中,宁紫玉很是模糊地应了一声,良久,他手下一动,想是要轻轻拍一拍那怀中的婴儿。可谁知,就在这时,怀中忽然叮铃一响,有什么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掉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晦暗凋零的草地中,闪耀着耀目,而又暖人心神的银色光芒。
宁紫玉的眼波一动,随即走过去,将草丛中的银芒捡起。
“长命锁……”
他像忽然失神了一样地念出声音,然后又将自己藏在身边的另一枚,慢慢地拿出来,两枚放在一起对比着看。是两枚一模一样的银锁。
“邵夕,还是你想得周全……”
宁紫玉笑了,手上却抚着锁面上被刻出的“长命百岁”的四个字,用力到几乎沁出了血迹。
想来,这第二枚银锁是孩子在下葬之前,邵夕又为他买的,只希望他到了阴间,也能有这枚银锁陪着他。
“我可……真不如你……”
宁紫玉说完这些以后,又突然攥紧了手掌,似乎恨不得要将这两枚一模一样的银锁,都攥紧到了自己的手心里去一般。
然而,怎么可能呢?往事终成回忆,所有涓涓流水都已向东流去,对月空叹,悔恨自伤,失去之物已再不能换回,又是何必?
可想必宁紫玉是不懂这个道理的,半天过去,只听他忽然在风中道:“郁紫。”
“臣在。”
“如果说……朕要将这双诀玉一断为二,你认为,会有谁来阻拦?”
郁紫在惊讶了一下之后,沉默。他知道此事,自己早已无力阻止。
“皇上预备何时宣布此事?”
“明日朝上。”宁紫玉转头,不温不火地向他回应,“另外,传朕旨意,朕要将皇儿移出云阳山,葬于皇陵。”
“万万不可!”郁紫跪下请求道,“皇上若执意如此,微臣不能阻拦,但若是叶邵夕得知此事,皇上想,他可还能原谅你?!皇上已害他至此,如今还要害得小皇子不能入土为安吗?!”
郁紫此言一出,宁紫玉忽然沉默,再也不说话了,旷野的风也在同一时刻刮得更大了,刮得任何人,都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