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子!”
“老头儿,我再给你十坛兰生酒。”
“好。”这回答应得倒是挺痛快。
君赢浩从走廊当中匆匆穿过来,他神色凝重,步履急促,直奔往叶邵夕暂住的西厢而去。
这边,叶邵夕依然靠在墙面上没有动弹,他面色苍白,眼帘轻闭,整个人十分安静。唯余腿间的血迹蜿蜒流出,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不小的一滩。
“邵夕……”
叶邵夕此刻呆坐在屋中,沉默地望着有血液从自己下体处汩汩流出,他感觉四肢麻木,精神也麻木了。
深味骨肉离散之苦,叶邵夕不是第一次,却是最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一次。在这个过程中,叶邵夕甚至隐隐约约地能听到哭泣的孩提声,像是不愿意离开自己身体一样的,凄婉,无辜,无助也悲伤欲绝。
他为人父母,却只能杵在原地,无能为力。
往事一幕幕涌来,叶邵夕笑了笑,笑容越发模糊不清,半响,他忽然道:“原来人生在世,比疼痛更可怕的……是清醒……”
“邵夕……”
慢慢地,叶邵夕已渐渐觉得不痛了,真的不痛了。他几近麻木。
“有过……比没有过更痛苦。”叶邵夕忽然闭上眼睛,低低笑道,“我叶邵夕在此发誓……今后……再不会为人怀胎孕子,承受这妇人之痛……”
酿就了感情之后再分离,这样的痛是如此的难以承受,倒不如茕茕然地活着,不去爱,就不会有痛。不去爱,也就不会有恨。
这一刻,他突然醒悟了。
“我终于明白……”
“我终于明白……锦娘在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自尽……果然……痴迷情爱,最终会使一个人失去自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叶邵夕刚明白,原来所谓的情情爱爱,才是这世上最刻骨、最罕有的毒物,其毒性远远超过砒霜、鹤顶红之流。若是不小心沾染,它虽不能立马让你见血封喉,但却会慢慢地折磨,啃噬人的心智,最终会让你穿肠肚烂,万劫不复。
“若是曾经的叶邵夕,策马红尘,仗剑天涯,该是何等快活……若是曾经的叶邵夕,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落到这般下场……”
曾经的叶邵夕,生就了一副铜皮铁骨,面对生活的捉弄与不公,他始终抬头挺胸,从容直面,不会灰心也并不曾嫉恨。因为他始终坚信,愤世嫉俗或是怨天尤人,那是弱者才有的表现。
人生无所谓公平不公平,只要你足够强,就可以把所有的不公平变得公平。而他叶邵夕,虽不会自诩强者,但他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马负行囊,在江湖上漂泊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男人,应当有更加博大的胸襟与气度,能够坦然并清醒地面对一切伤害和背叛,以不屈的气节来应对世事,做了便做了,他绝不会回头,也始终无怨无悔。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勉强得了自己,包括如今一身强权的宁紫玉。
说什么兄弟被困,说什么不能离开,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留在他身边的借口而已。
如今看来,这借口荒谬而可笑。
说到底,是自己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说到底,是自己摧毁了自己本有的人格和气节。
说到底……该怪的……其实是自己。
“叶大侠,闭上眼,好好休息休息。不论怎样,还是身体重要。”王太医看见他的样子,一时竟有些不忍,不由得出声劝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再等一等……什么就都好了……我以前诊治过很多这样的病人,这胎儿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你不要负担太重……这事……过去……便过去了……”
“过去?……”叶邵夕沙哑地笑,声音干涩而无力,过了半响,他才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道,许多过去……梗在心中,永远也过不去……”
“我就要这样看着,看着他是被我怎样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