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能入戏、体味、捕捉并恰到好处将人物情感表现出来的已是不错的好演员,不过在他看来,要随心所欲从戏中出来才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所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能从那么多复杂的人生中毫不拖泥带水地穿身而过,不被戏中的叙事逻辑所牵引,那么叶长时到底走到了哪一个境界呢?
大屏幕上,镜头的一幕幕转换,不论是完美贴合画面的背景乐与色调取景,还是广阔大气的色彩构图与看似不经意的巧妙细节的融合,都会给人一种心灵的震撼。剧情进行到了尹月已拆穿了暗夜王身份并骑马绝尘而去的时候,她鲜丽的衣裙与红色飘带在扬起的黄沙之中飞舞,落日将整片沙漠染得绯红,场景壮美绝妙无以占语,风声和沙粒摩擦的声音穿插在萧瑟乐曲中,白衣人孤独的身影落在那广袤的天地间,出尘绝世。
画面移转到他的脸庞,此时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睛就好似他的心。完全疏离于万丈红尘之外——在帝国最高位子上活过极长年月的人该是怎样的心态无人知晓,但那幽眸之中的沧桑与淡漠却足以说透一切。
当他直视镜头,极具穿透力的视线仿佛刹那间越过时间、空间、自然、世界……所有一切的限制,落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穿进他们的心里,寸寸深入……只需一个瞬间便将他的故事全数告知!
作为他们之中的一人,即陵倏地心跳猛然加快,心中涌现无限感慨,就像是接收到了无尽属于暗夜王的情绪,不明不白又道不清楚,难受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红,直至心绪慢慢平缓下来,随着音乐的平静与镜头的远去,最后只剩下淡淡哀愁,莫名想要哭泣……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多年之前在拍摄《落雁》时,张岩安导演说的一句话:一个好的演员,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泪流不止。
第135章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这点放在工作上也一样有用。
人总免不了有意无意地与同行业竞争者在专业上进行比较,即陵本身是个演员,在看一些电影电视剧的时候也会不经意地去观察那些角色细微的表情,大家在演戏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产生相似的心理历程,因此若是那些角色在某个地方的演技不过关是很容易被!同行看出来的,这时候身为看戏的人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尴尬的感觉,警惕反思自己不要出现类似的错误。
也正是这种心理作祟,即陵如果要看电影通常会去找经过专业认可的或者主角演技比自己好的影片,通过学习那些前辈的优点来填充完善自己的演绎系统。
表演既然称之为“演”,说明演戏本生就是一个模仿的过程,会有参照物,一只猫,一棵树,书中的一个人物都能成为演员的参照物,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即陵就是把演得好的角色作为了他的参照物去模仿学习,其他演员按照剧本演戏也是同样的形式,但这个说法在叶长时身上似乎并不成立。
事实上,模仿得再像也会有瑕疵,或许不亲近的人发现不了,但熟悉了解的人总能找出不尽人意的地方。举个例子,《暗夜》小说中的容尘,他本质是个不存在的书中人物,每个读者眼中的“他”都一定有相同的地方,也一定有不同的地方,演员不可能把所有人心中的容尘都模仿出来,就是说不论谁来演这个角色,都应该会有人觉得哪里不够像,这是显而易见的模仿书中人物的弊端。
即陵自己便是原著的读者,对小说里的容尘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大致的印象,他不知別人的看法是怎样的,总之他挑不出现在电影里容尘的任何违和之处,这个人是活鲜鲜的,他想,叶长时的“演”已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真正成为了那个人。
不知不觉的,影片已经播映过半,进入了后半段的揭秘剧情,普通人看电影不会像即陵这样思考这么多,比如坐在后排的粉丝,一开始还会窃窃私语讨论一下现场的艺人,如今业已彻底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虽然是小说中看过的桥段,结局什么的都清楚,但画面的播放终究要比单调的文字更引人入胜,更容易引发人心共鸣。
电影一开始由狼锋国国君派遣女主尹月男二姜逸一同前往消失了两百年的暗夜国遗址寻找暗夜王的长生不老药展开,之后二人进入无尽沙漠到达一座名为巫虚的城池中行业,再次遇见了男主容尘与女二宵缘,几人多次踏入险地,于是搭档合作着从这座奇怪的城池中脱出,继而又经历了许多匪夷所思的诡谲事情,使得女主等人初次探摸到了暗夜国的冰山一角,只是还未等深入,尹月便陷入危境之中,紧急时刻容尘用雪魄救尹月一命,却被一直心怀质疑的姜逸看穿身份,才有了尹月骑马离去,容尘在沙漠中凝望的一幕——
【沙漠的日出宁静典雅,赖天光微明,在拂晓前浅灰的天空中勾画出延绵起伏的沙丘轮廓,随着旭日渐渐东升,有着一种豪情万丈的充满希冀的美。
沙漠的黄昏正恰恰相反,云朵漂浮毫无留情地吞噬着霞光,却也被浸染得绚丽无比,残阳如血,散发其最艳光辉,极目眺望,茫茫戈壁沙山盆地皆成了一片赤色,然更为寂寥苍凉,是一种柔情之至的死寂美。
在这片荒芜孤寂的沙漠中,暗夜王的视线好似穿透了尘世与洪荒,难以定义那一刻的窒息之感,红衣女子离去的背影终于打破了他在原地安静守候的执着,这一绝美风景也终究走到了落幕之时。
于是宵缘被抛弃在原地,无声无息,只能哭泣,白衣人消失于风沙中的瞬间,她的心里涌现出无限的嫉妒与不甘,却不知那人在风轻云淡的表情下做出了怎样绝然的抉择。
沙漠深处,消失了两百年的暗夜国都城被掩盖在百米地下,位于都城中央的王宫祭殿,纷繁复杂的蓝色阵法中央悬浮一盏古老的青铜灯,灯芯处散发暗红色光,忽浅忽明,被丝丝蓝光环绕,似在蕴养着它。
容尘仍旧身着一袭白衣,气度是一尘不染的高贵威仪,他淡淡地望着那灯盏,不发一言,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身后披着黑袍的国巫已佝偻了背,透出兜帽的眼睛满是岁月染上的沧桑,气氛缄默许久,只见那青铜灯的光芒倏地又上了一个台阶,成为了殷红之色,他苍老声音不悲不喜道:“七皇子灵魂已复,待二十七日之后月圆日,方可归来。”
暗夜王不曾开口,但凝视那灯盏的眼里出现了无言的哀戚。
“归来的七皇子乃是重凝之魂,恐不记前尘往事,”国巫道,口吻有不忍之意,他尽自己最后之力规劝道,“我王,此事行之需慎。”
“他若还记得,便代我继承王位,若忘了……”他牵起了嘴角,笑容带上了一份释怀的潇洒,“能做个平民百姓也是幸事。”
——这便意味着任由暗夜国自生自灭了!
巫师不再言语,脊背却显得更弯更苍老了,那双几乎不曾表露过情绪的眼里蓦然出现一股古怪的感情,似是悲哀,似是犹疑,又似是解脱……
空旷昏暗的大殿内唯有两人浅到不可闻的呼吸声,此处便好像一个寒冷宁静的虚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