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楚天磬的话惊醒了他:“马上订去我爸爸身边的机票。最近的航班,最近的一站。”
“您确定?”西泠还试图挣扎一下,“您的护照带了吗,还有换洗的衣服,您还没有安排好工作,董事长的突然离开已经让公司内部乱作一团……”
“我带了护照和电脑,这些就够了,我上飞机以后你再联系美国的分公司派人来接我。让他们处理好我在美国的事情,我离开以后你和祝礼一起处理我爸丢下的烂摊子——是我爸丢下的,不是我丢下的,明白吗?!遇到不能做决定的事情给我打电话。哈!我告诉你们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的亲生父亲却告诉我给他发邮件!”
西泠看出来楚天磬心意已决了。他沉默了一下,低下头,回答说:“明白了,大少爷,我会安排。”
“很好。”楚天磬冷冷地说。
他在一个多小时后坐上了飞机,随身只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手机,还有必要的身份证件,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心态已经平稳下来,情不自禁地在心中询问自己,就这么追上楚泰宁究竟有没有必要。
理智告诉他这么做毫无必要。
他现在是在那楚氏公司开玩笑,这个庞大的公司每天都有庞大的事物需要人来处理。楚泰宁一甩手就把东西扔给了他,他是能够处理,在外挂还在的情况下,几乎所有困难的事情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但他那时候横行无忌,从不掩饰自己的无所不能,对一切都心不在焉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根本没把这世界放在心上。
拜托,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好吗?一个肉文,能有什么新奇有趣的设定,能有什么庞大复杂的世界观?他随便写写,读者们随便看看,没有人上心也没有人认真,这不就是商业小说的精髓?
他走的都是套路,无论是人设还是剧情,没有一个出奇的地方,这种量产的小黄文对他来说就像反反复复将同样的饮料兑水,换上不同的饮料瓶,换一句广告词,重新拍一部漂亮的广告片,动人的音乐和爆炸性的音效缺一不可,这些加在一起就够了,就是一个合格的小黄文,会有无数个读者嗷嗷叫着挥舞着钞票前来欣赏。
至于深度,至于真实?不存在的,小黄文要的就是插入和高潮,这些人人都有但是在任何一个公开场合谈论都不被允许的生理欲望在被大环境压制以后,宣泄他们就变成了一种必要的事情。
于是规整的社会,越是完美的制度化,就越是容易成为变态的温床,越是容易成为情色细菌的培养皿,并且最终将一切恶意放大到极致,情色于是在这里变成了色情,细菌变成了病菌,他们无限膨胀,无限繁衍,而没有任何一个途径能将它们毙命。
我真是愚蠢,楚天磬想,我是个病态的怪物,我用文字来讥笑我自己,现在生活来讥笑我了,甚至比我讥笑它们的时候来得更加高明。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愤怒什么,或许愤怒的本质其实是他的悲哀。他觉得他一定犯下了什么错误,他的生活态度不可能不犯下错误的,就像一个随意引诱又抛弃男人的渣男永远不会明白他很有可能制造出了小生命,亦或是彻底毁掉了别的人的人生。
在飞机上度过的每一秒都是凌迟般的煎熬,或许是因为他的脸色太差了,一个美丽的空姐走过来,低声询问他:“您还好吗?”
“我很好。”楚天磬说,“我只是对飞机的波动有些敏感。”
“请您放心,驾驶员有着非常丰富的飞行经验,所有的颠簸都只是暂时的,不会有任何的不安全。”空姐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放弃,楚天磬想,话说得这么死一定有问题。随即他就失笑于自己居然在这时候还纠缠于无聊的文字游戏,他摇头,示意空姐离开这里,只是说他没有问题。空姐担忧地离开了,但在接下来的飞行中,时常会看向他,眼神中带着无声的鼓励。
如果是以前,他会很乐意和这个女人发生一点什么,但现在他完全没有心情。他的脸色糟透了,不用看镜子他都能知道这个。他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甚至因为这种好人的骄傲,他离开了让他失望的公司,但现在他却只能怀疑他自己。
“你看上去真的很糟。”他身旁有人用英文说,“确定不喝点热水,吃点药?”
楚天磬这才注意到他身边坐着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头顶有绿色字体的男人。
他头顶写着:杰森。
只有一个名字,没有姓。
楚天磬原本是不想理会他的,但看着他头上的小字,他还是说话了:“我没有生什么病,只是我上飞机之前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是吗。”杰森说。他随手取下了戴在头上并且压低了的牛仔帽,侧过头朝楚天磬看了过来。
他有一头有些乱的红发,还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像是汹涌的森林中火焰腾空而起。
如果他没有染发,也没有戴什么隐形眼镜,这种特质说明他有着非常纯粹的某种血统。具体是什么血统楚天磬忘记了,但是他还记得他设定的东西,那个散漫而无羁的赏金猎人杰森,关于这个人物他什么都没有想好,除了他会有火一样的红发,和森林一样的眼睛。
非常英俊的面孔,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这样,即使这张英俊的脸连胡子都没有刮好。他有一个被西方人认为最完美不过的下巴,窄而长的脸型,楚天磬不自觉地拿他和他心中最好看的外国人肖做了个比较,相对于肖来说,杰森显得过于凌厉了。
并且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