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芷兰缓过神,先前的嚣张神气消得干干净净,有些委屈地看沐燕非,却被沐燕非无视了,松开揽住陶然的手,冷冷问他,「刚才为何不还手?」
陶然一怔,面对沐燕非的咄咄逼人,他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解释,才能将眼前这场纷争消于无形,真是很糟糕的一夜,他在心里叹气,凤目不经意地扫过芷兰,还有站在她身后的邢远心,邢远心也在看他,原来的温雅消下了,似是想说什么来缓和气氛,却被沐燕非的杀气震慑,无法开口。
「有人要杀你,他就是你的敌人,对敌人绝不可留情,管他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你只要记住,你得活下来,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明白陶然的心思,沐燕非冷声道:「这是我沐家军的军规,你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不配再在我手下做事!」
沐燕非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廊下之人听得清清楚楚,邢远心脸色变了,芷兰更是又惊又气,还有被驳了面子的羞恼,眼眸里溢满了泪水,想斥骂回去,却怎么都没有那个胆量。
陶然叹了口气,沐燕非的个性一直都是这样傲慢张扬,火气上来,连宰相府都没放在眼里,可是他却不能由着主子的性子来,只好道:「属下记住了。」
沐燕非满意地点头,这才把目光转向邢远心,朗声道:「我的随从做错了事,我自会处理,邢大人越俎代庖,可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么?」
「只是误会。」
邢远心是文官,远没有沐燕非的那份气势,又见他咄咄逼人,心里早已万分后悔方才因私愤而迁怒陶然,眼见再纠缠下去,事情必弄得不可收拾,急忙上前躬身赔礼道:「小妹年少无知,做事没有分寸,还请将军莫要怪罪。」
见他礼数做得十足,沐燕非轻声一笑,走上前作势相扶,却轻声道:「把罪名都推给别人,邢大人你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邢远心一怔,见他迟疑,沐燕非眉间闪过不屑,却笑道:「你与陶然之事我听了不少,本有几分嫉妒,不过现在没有了,因为我发现你配不起陶然,你这种人,没资格做我的情敌!」
这句话说得声音极小,邢远心却听得心头大震,沐燕非不再理他,转身走到陶然身旁,握住他的手离开,此时后面传来叫声,却是闻讯赶来的邹宰相。
原来方才管家看到情势不妙,急忙跑去后院请示邹宰相,邹宰相只是略感风寒,听说女婿和小女儿得罪了沐家的人,沐燕非亲自登门,还动了手,吓得一头冷汗冒出来,他跟沐燕非都是太子的人,在皇位之争的关键时刻,他若得罪了沐燕非,可想而知太子会是怎样的恼怒,当下也不顾得换正装,随便披了件外衣便跑了过来,刚好看到沐燕非出了前门,便急忙呼叫起来。
沐燕非无视老宰相在身后的大呼小叫,脚步踏得飞快,径直出了宰相府,阿北在门口候着,见他两人都淋湿了,急忙牵马过来,又呈上蓑衣,沐燕非却没接,拉着陶然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阿北不晓得出了何事,转头看跟随沐燕非进府的阿南和阿中,阿南不敢乱言主子的是非,摇摇头表示不知,又拉住想追上去的阿北,说将军心情不好,让他不要没眼色地跑过去自寻死路。
第三章
沐燕非走不多远,便放缓了脚步,陶然的手腕被他握住,可以清楚感觉到真气从对方掌心送入自己体内,内力并不强,却温厚炙热,是沐燕非的武学基本,温热气息舒缓了他体内乱窜的真气,阴冷感渐渐消弱,心房却鼓动个不停,像是被沐燕非的刚烈内力控制住了,失去了应有的平和。
「我没事了。」他淡淡道。
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尤其是沐燕非,沐燕非内力还没恢复,多用一分,就会被伤害到一分,而且他有他的傲气,这种施舍他不需要。
陶然想甩开那双手,手腕却被握得更紧,沐燕非不说话,但动作很明显,他不想做的事,任别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陶然知道他的脾气,便没再多说,任由手被他握住,随他向前慢行,热气安抚了他的不适,走出很长一段路,沐燕非才松开了手,跟着一个酒瓶扔过来,陶然伸手接了,嗅到淡淡酒香,不由莞尔,道:「谢主爷。」
他拔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淡淡的桃花清香充溢在唇角间,当初他有意接近沐燕非时,喝的就是桃花酒,沐燕非好像也很喜欢,每次给他准备的必是此酒。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转瞬即变的,但也有许多都不会再改变,就比如他们相识的那一刻,桃花漫天飘落的夜间,比如他们仗剑对敌的总总,这段记忆也许会随着岁月流逝渐趋模糊,却永远不会改变。
沐燕非不快地瞥了陶然一眼,他入府救人,不见陶然谢他,反而为了一瓶酒相谢,哼道:「连送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丢我沐王府的脸。」
知他的心思,陶然很无奈,叹道:「是我没用,王爷原不该为了一个下人得罪当朝宰相。」
「顺路而已。」沐燕非满不在乎地道:「否则你晕倒在宰相府,我会更丢脸。」
陶然瞅瞅沐燕非的衣衫,一身白衣因为走得过急,下摆被溅满了泥水,衣服都湿透了,他却毫无在意,就冲方才他出现在宰相府时的气势,怎么都不可能只是顺路而已。
「别对我太好。」心头有些涨闷,终于忍不住,他脱口而出,「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沐燕非眉头轻皱,转头看陶然,陶然一身黑衣,跟黑暗夜色完整的融为了一体,雨点零落,模糊了原本就暗淡的衣色,他突然明白了陶然喜欢穿黑衣的缘由,这个人是属于黑暗的,永远见不得光的暗,无法退避,所以只有融汇到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