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睡得迷迷糊糊,无法进餐,沐燕非淌勉强他,吃完饭后盘腿坐在床边练功,阿一见他没赶自己,索性又挪了两个小竹椅来并在一起躺下,很快就睡了过去,沐燕非扫了他一眼,旋即又阖眼静修。
长夜在寂静中慢慢度过,待到天色微明,沐燕非睁开眼睛,伸手探陶然的脉息,很稳,但也很弱,不由感到奇怪,他跟陶然相随一路,对他的内息稍有了解,也见过他发病时的样子,没一次是这样,昨天还可以说他的虚弱是跟受伤失血有关,但休息了一夜,又用过药针,他的内息不该还这么弱。
心里隐隐感觉不对,眼神扫过趴在竹椅上睡觉的阿一,跃身下床,拍拍陶然的脸,问:「觉得怎样?」
「……很倦。」陶然神智迷糊,好半天才回过神,有气无力地看他,问:「你呢?」
沐燕非心里一紧,突然明白陶然怎么会这样了,不说话,拦腰抱起他,阿一被惊声吵醒了,揉揉眼睛,迷糊道:「你好厉害啊,坐了一晚上,连姿势都不动一下,不累吗?喂,你要去哪里啊?」
沐燕非对阿一的问话置若罔闻,把陶然抱下床,转身向外走,阿一不知出了何事,忙跟在后面,道:「你的朋友现在很虚弱,不宜多动,你……」
冰冷眼神扫过,阿一马上闭了,话声像是被横刀斩下,半截断掉了,见沐燕非抬腿踢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他眼珠转了转,急忙跟了上去。
晨风清凉,陶然脸颊被风拂过,神智清醒了很多,看看他们此刻的状态,道:「我想下来。」
「下来,你能走吗?」
「我们还走得了吗?」陶然扫了眼身后追出来的少年道士,懒懒地叹了口气,「你没发现我们被骗了?」
沐燕非双目冷冷注视前方,微薄晨曦中流淌着一种诡异的静,风在青草香间飘拂,隐隐约约的,浮现出逼近的人影,他冷静扫了一下周围,问:「你早知道?」
「每个人做事都有目的,这是你说的。」不知是神智未清,还是已经放弃了抵抗,陶然嗓音在晨风中透着懒懒的倦意,凤目越过沐燕非的肩,看着他身后的少年,轻笑:「本想看看他的目的,没想到反被算计了进去,早知如此,该提醒你一下就好了。」
「不是你的错。」
他也早看出阿一不妥,不过过于自信,又记挂陶然的伤,才会随他入翁。
杀气随着轻淡嗓音透出,沐燕非抬手抚上刀柄,阿一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明知沐燕非抱着人,不可能部上来杀他,但看到他身上慢慢溢出的杀气,心还是空空直跳。
「你投降吧、」他在远处色厉内荏地叫道:「我医术好,毒术更是一流,你们都中了慢性毒,撑不了多久的。」
沐燕非恍似未闻,看着对手慢慢围过来,清一色的手持长矛的官兵,为首的还是昨天的那个领兵,看阵势足有三、四十人,严阵以待地靠过来,却在五尺外停下,不敢再逼近,他嗤的一笑,这种兵士也敢叫嚣他投降,当真辱没了他手中宝刀。
他把陶然放下,手揽在他腰间,陶然身体虚软,神智却较之方才清醒了很多,看到沐燕非拇指抵在刀柄上,做出了出刀的动作,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今日之战,我死你死,我活你活!」看着敌手逼近,沐燕非轻声道。
强敌伺环却毫无惧意,寥寥数语,苍凉淡漠,却掷地有声,道明了共进退的决然,陶然只听心头大震,讶然看他,沐燕非已霍然抽刀,刀锋横穿扬起,黑色光芒中向最前方的士兵劈下。
妖刀锋芒毕露,那前方几人单是看他抡刀之势,腿便软了,哪敢抵抗,一齐向后躲,沐燕非冷笑一声,继续逼近,一柄黑色弯刀在手中上下翻飞,瞬间便撂倒数人,阿一早吓得跑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
沐燕非内力被阻,不过生死关头,也管不了那许多,刀势如风,招招致人死地,可展战不多久,脚步便渐渐虚软,眼前摇晃起来,听阿一在远处叫道:「你们都中了毒,强行催发内力,只会让毒气散得更快,还是速速束手就擒罢。」
沐燕非眼中寒意闪过,突然拔下束发玉簪,挥手甩去,簪快似闪电,阿一吓得急忙躲避,还好沐燕非身上毒气已发,暗器失了准头,插在了阿一身旁的树上,看到半截入树的玉簪,阿一吓得脸色都白了,躲去树后,再不敢说话。
不过沐燕非也已到了强弩之末,暗器射后,眼前便恍惚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急忙用刀撑住身体,又勉强抵挡了几招,便再也站立不住,腿重重挨了一下,正中受伤的部位,他吃痛,倒地时迅疾仰过身,弯刀挥起,想挡住下一个致命杀招,却没想到刀锋扬起,看到的却是陶然的脸。
陶然冲上来护在了他身前,似乎在叫什么,沐燕非却无法听清,眼前影影绰绰,只恍惚看到他嘴唇微张,像是在叫自己,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挥起了长刀,向他后背挥下,风拂过,带起四溢的杀起,然后一切都模糊起来,有东西遮住了他的眼帘,像死亡的账帘。
那一瞬间,陶然的面容印在了他的眼瞳里,刻刀刻下一般的,深邃幽远,还有一份苍凉。
第八章
再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重重相叠的黑铁栅栏,沐燕非用力摇了下头,眼前恍惚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前方是黑漆漆的牢门,四面俱是墙壁,周围寂静,听不到一丝响声,仿佛整个狱里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