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空间外一干人等掘地三尺，空间内都是山水静好，风和日丽。
这等集修炼+种田+避难于一体的神器，洛姝很想知道苏牧云是从哪得来的。
她倒不是说想给自己也整一个，而是想搞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灵质空间感到亲近。
打个比方，若这空间是苏牧云从王家得来的，那她很可能身携王家血脉，这才会和王家的秘宝产生感应。
然而，以现在这种双方信任度，这问题是不能问的。
于是，趁着外头一片杀气，尚不能出去，小黑火开始满空间游离，一会儿飘过灵田万顷，一会儿飞过湖水青山。
——想自己找找蛛丝马迹。
她找得全神贯注，几乎仔细凑近地上的每一根草。
这就导致一道剑气斜飞过来的时候，闷头调查的小黑火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整簇火惊起刺猬似的黑刺！
“做什么？！”
“抱歉，我……”
少年刚往她这扭头，话还没说完就又将头调了回去。
只因一道锐利剑气冲他劈下！他只能抬剑叮的去挡！
也就是借着这格挡下的一顿，洛姝这才看清那劈苏牧云的剑光竟是一根树枝！其尾端尚连在旁边的树上！
紧接着这树枝便如剑般挥得噼里啪啦！宛若风暴骤袭！而苏牧云亦将手中剑挥出残影！与树枝叮叮当当相撞！
先前那道冷不丁斜飞过来的剑气，显然就是这一人一树枝对练时无意间溅出来的。
洛姝不禁再度感慨“有空间真好”——这坐空间里没事干，空间还提供模拟对战！
然后她就有些挪不开视线了。
——苏牧云是在练剑，自然会挥出剑光。
那剑光冷冽似冰雪，带起霜华纷飞。
熟悉。
洛姝心神微恍。
——是因为那是杀死她的剑光，所以她印象尤深？所以她才会在逃出幽冥界时当即对其泛起熟悉感？
不对。
她之所以觉得这剑光熟悉，是因为……她见过类似的。
无数次。
“……”
人与树枝对练碰撞出叮叮当当，旁边的小黑火则缄默深沉。
苏牧云是剑圣传人，学的是剑圣的剑法，他挥出的剑光、剑意等只会与一个人最似——剑圣孟清寒。
但孟清寒分明是距今两百万年前的人物！和她洛姝的时代差了十万八千里！
洛姝记得自己出生在沧澜界最南边的村子里，十岁时母亲因病逝世，十四岁时上山采灵草，却见天上一群人白衣飘飘御剑而来，落在她跟前，告诉她她的生父是藏剑宗洛掌门，要带她回藏剑宗去……
从出生到死亡，她的记忆完完整整，她就是孟清寒后两百万年的修士。
那么，她究竟是在哪无数次见过那剑圣式的剑光的？
悬浮半空的小黑火就此探出两条细胳膊，严肃一抱。
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罢了，囤积的谜团已经很多了，当前毫无线索，再多想也只是令自己脑子里一团乱麻，还不如将已知要点捋一捋。
小黑火于是身子一别，瞥了眼仍和树枝对练的少年，而后飘去了离他老远的空间疙瘩角。
紧接着，她拿她刚进化出的细胳膊拾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
1、深层目标：破解自己身上的谜团
2、表层目标：复仇虐渣
3、当前目标：帮苏牧云找到剑法下卷（不然苏牧云太弱就根本办不成事）
洛姝：嗯，就这样。
打量完，她便拿树枝拨了层土盖上地上字迹，兼乱涂乱画了一通，这才继续满空间飘。
可直到苏牧云那头的叮叮当当平息了，她也依旧没找着一丝能透露这空间由来的痕迹。
小黑火不禁有些沮丧，整簇火如泄了气的皮球般。
这情形落入苏牧云眼里，令他好生松了口气。
——他早就注意到对方在空间里到处游走了！这显然是在找空间漏洞！欲突破空间限制对他下手！
如今对方一副“毫无发现”的样子，他悬着的心可算放下。
——这样就好，只要对方一直无法突破空间限制，只能用功法交换，换他替其办事……主动权说不定能掌握在他手上！
苏牧云的心跳不由都快了几分。
哪知下一秒！那上一秒还悬浮在他三尺之外的小黑火竟刷的瞬移到他眼前！
他猝不及防地一惊！却见小黑火缓缓逼近，近乎贴着他的眼睛，又从那黑炎中传出声音。
“你好像在看我？”
“我心情不好，让你看得很高兴？”
苏牧云心头一僵，面上却露出笑。
“晚辈只是在想，前辈的魂火这般凝实，神魂如此强大，从前定然是个风云人物。”
他本只是想蒙混过关，应付一下对方，却在说完后自个忍不住就想——这近在迟尺的魂究竟是何来历？
就如他自己所说，对方神魂强大，照应在修为上当是至少有化神期，这样的人物多少该有些名气。
可会是谁？
——对方自称是被摄魂妖女困住的魂，却从未提及自己是谁。
所以他毫无头绪。
甚至不知对方是男是女。
——声音是很容易扭曲伪造的东西。
然在他说完后，小黑火并未飘走，仍伫在他跟前，从中投出的视线盯在他脸上。
念及有的神魂强大的修士能一眼将一个人的经历、喜恶等全部看透，苏牧云不禁神经紧绷，面上则摆出温和神色，用开玩笑似的语气道。
“前辈为何这样看我？是因为要‘看回来’吗？”
小黑火：“不，是因为好看。”
苏牧云：“……？”
“你还真是生了一副我喜欢的模样。”
洛姝打量跟前的少年。
——因刚练完剑，那白皙的额上沁了点点的汗，眸光在尚未平息的微喘中浮着水雾，合着那张清俊秀美的脸上晕着的淡红。
秀色可餐。
苏牧云一时噎住。
——对方是在故意瞎扯放松他的警惕吗？
但是他怎么又觉得，那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好像是真的充满了“喜欢”？
当然，这份“喜欢”并非对他这个人有什么特殊情感，而是就如一个人在逛街时见着了一件“喜欢”的衣裳。
然后他就见那小黑火左右摇晃着飘远。
“不要老是想着勾心斗角的事，年纪轻轻，很累的。”
“单纯一点，想看就看，好看就多看，何况……”
飘着的小黑火一边慢悠悠说着，一边似不经意般别过身。
“我若真把弄死你作为唯一目标，你觉得你能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
“不自量力。”
说罢，洛姝便不再往后看，身后亦是一片寂。
然待她飘至空间上方，她听见后下方再度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回身一瞥，那打坐调息的少年已又一次起身，一刻不歇地挥出剑光剑影，和树枝化作的利剑碰撞交战。
——受制于人是因为不够强大。
不得不到处找剑法下卷亦是因为这份无力。
洛姝遂多瞧了几秒，方收回视线。
“还挺努力。”
她声音不大不小，后下方又叮叮当当，其中的少年许是听见了，又或许没听见，反正她也不在意。
这会儿她在意的是——何时才能出去？
眼下她已飘到了空间上方，即水镜投影跟前。
——外头，上一批修士无功而返，悻悻飞走，下一批修士又闻风而来，在天魔城中翻来覆去地找宝贝。
现在出去显然不安全——人家皆是成群结队邀着来寻宝的，苏牧云却只孤零零一人。
更别提外头这群人还时不时就爆发冲突，轻则法术轰碎围墙，重则血流成河。
也不知这阵风头何时能息。
于是三日……五日……七日过去。
空中投影泛起涟漪——天魔城上空飞来了十几个白衣规整、御剑飞行的剑修，剑柄处皆荡着玄色剑穗。
是问剑宗的人。
洛姝昔日所在的宗门是藏剑宗，与问剑宗只差一字，除却剑穗为白外，服饰亦同这投影中的问剑宗似极。
要问缘故——藏剑宗和问剑宗本是一家，名为灵剑宗。
灵剑宗本已在沧澜界屹立万年，然宗门发展得愈来愈好，长老们的意见分歧也越来越大，于千年前撕破了脸——灵剑宗一分为二，成了藏剑宗和问剑宗，且一顿洗牌。
这就导致灵剑宗本是全界第一剑宗，如今却只能做沧澜界第一、第二剑宗。
眼下，看着投影中的问剑宗弟子，有关问剑、藏剑、灵剑的种种不由掠过洛姝脑中。
其中就有一条——灵剑宗在建宗时，受到了已然飞升的剑圣孟清寒从上界降下的“点化”。
这“点化”，许是孟清寒当场教了灵剑宗几招，又或者孟清寒直接给灵剑宗留了“东西”，譬如……剑法。
半空中，悬浮的小黑火颜色一深。
——苏牧云听说的那些传闻里，盗走剑法下卷的有摄魂妖女，也有入魔的陆青河，但皆有一个共同点。
——剑法下卷本在藏剑宗里。
如今的苏牧云已找到了剑法上卷，他先前又是问剑宗的人……这是否可以推出，剑法上卷在问剑宗？
情况明了。
剑圣留下的剑法本是完整一本，存于灵剑宗，然灵剑宗一分为二，剑法便也一分为二，上卷在问剑宗，下卷在藏剑宗。
洛姝不禁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当初好歹是个掌门千金，可她在藏剑宗时，怎的从没听说过“剑圣剑法”就在自己边上？
简直像是有人在瞒。
风声却在此时从后方响起——练剑的少年已然停下，亦过来望着投影。
“可以出去了。”
他看的是那些问剑宗弟子，小黑火便随口问。
“这里边有你熟人？”
尽管苏牧云已被问剑宗开了，但他好歹是宗门昔日首席弟子，有几个交好的、会允许他入队的朋友也不奇怪。
然少年神色冷淡。
“算不上。”
场景刷一变换，已是天魔城街道。
对十余名问剑宗弟子而言，从随身空间中蹿出来的人影仿佛凭空出现，直叫他们吓了一跳。
可很快，一只手便拨开站在前排的问剑宗弟子。
“苏师兄！”
挤到前边来的少女一袭黄裳，腰间别着柄精巧的细剑，一双杏眼欣喜放光。
“苏师兄也是闻异相而来的吧？好巧！”
而清凛少年音回道。
“林师妹。”
这语气温和似水，甚至带着轻笑，直接就令飘在其肩头的小黑火跟起鸡皮疙瘩似的炸了一身黑刺，侧首去瞧。
——少年出空间前就给自己使了个祛尘诀，此时身姿如竹，白衣胜雪，唇角又似冰河乍暖般勾起浅浅弧度。
端的使人目眩神迷。
于是对面的少女腾地面生红云，眼中羞涩仰慕之意几乎溢出，一番师兄与师妹的对望像是飘满了粉红泡泡。
——假使洛姝没听见苏牧云心里那声冷嗤。
“蠢货。”
洛姝：“。”
她原以为苏牧云只是对敌人虚与委蛇，没想到他竟连仰慕他的师妹都能坑骗！
说来，剑修和魔修通常都势不两立，一方清正高冷，一方恶堕污浊，可苏牧云竟能和她那身为魔修的护法合作！
且怎么说呢，在床上把人刺死这一做法虽也算是“杀敌”了，但总归带着点阴恻恻的黑心味儿。
苏牧云这人，表面白白亮亮，内里怕不是切开黑，且黑布隆冬。
“林师妹！你理这被逐出宗门的耻辱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记不满的声音打断了这“含情脉脉”。
——方才被挤到后头去的问剑宗弟子中，一长袖束冠的年轻男修迈了过来。
此人显是对那被喊作林师妹的少女有意，先是酸溜溜瞧了眼正痴望他人的林师妹，又对着这头甩袖怒叱！
“苏牧云！你将祠堂生生整垮！使诸位问剑宗老祖宗的灵牌都碎了一地！简直是问剑宗的千古罪人！”
“你怎么还有脸凑到问剑宗跟前？！”
这高嚷惹得边上的其余修士瞥来几眼，却很快收回目光，且离远。
——问剑宗弟子服饰显眼，问剑宗又是沧澜界剑道大宗，纵使大家都是来争宝贝的，寻常势力也不敢挨着问剑宗的边。
所以苏牧云才想入问剑宗的队，以安全离开天魔城。
——洛姝是知道这点的。
然后她就见少年在被叱责后眉间浮上落寞黯然，揪心得紧，而叹息轻轻。
“确实是我冒犯了，抱歉，我这就走。”
林师妹当即就怒叱那年轻男修！
“贺玄！你为什么要这般针对苏师兄？！苏师兄也不是故意要弄坏祠堂的吧？！”
“天魔城这么多不怀好意的修士，到底是昔日同门，你怎能如此恶毒地让苏师兄只身一人陷入此境？！”
“我……”
那被喊作贺玄的年轻男修脸上顿时五颜六色，瞧得洛姝心下一阵噫吁——这招“以弱制强”“借刀杀人”，精彩。
于是苏牧云被准许入队。
非但如此，骂完人的林师妹扭头就攥住他的袖角，小脸红红。
“苏师兄，其实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并非天魔城，此番只是顺道进天魔城看看。”
“我们真正要去的是天魔城西边的雾山，据说那里不知怎的闹了魔兽暴、乱。”
“苏师兄要是没什么事，不如同行，也算是一次历练。”
刚被骂得发不出声的贺玄忍不住插嘴。
“师妹，调查魔兽异动是门派任务，如今的苏牧云已不是问剑宗弟子……”
“但苏师兄的实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这次任务并不简单，有苏师兄在也是多一分助力。”
被打断的贺玄脸色再度精彩了一番，林师妹则面朝其他问剑宗弟子。
“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吧？”
此话一出，十余名问剑宗弟子愣是没一个反对的。
洛姝瞧着林师妹腰间那额外精巧，一看就品质卓绝，非寻常修士能用得起的极品灵剑，心下几分了然。
——既是姓“林”，概是林家的人了。
林家在沧澜界势力颇大，也难怪林师妹一个“师妹”，说话却极有分量。
清凛的少年音则于此时再度响起，语气充满恳切。
“多谢林师妹信任，我一定全力协助诸位完成任务。”
然其心声却是——
“离结侣大典还有一年时间，必须在这一年内尽可能提升实力，以在陆青河现身时得以应对。”
“若修为不得进阶，那就通过斩杀魔兽磨砺剑法。”
“有问剑宗的人在边上，也更安全些。”
总之一句话——利用罢了。
可林师妹毫无察觉。
“苏师兄离开问剑宗后都去了哪里？”
“其实林家尚有几个位置，若苏师兄不嫌弃，我可以同父亲去提……”
许久未见心上人的少女如雀跃的鸟儿般说个不停，含羞带怯的目光时不时就往少年清俊的脸上游离。
却并不能看见少年肩头的小黑火。
——洛姝是个魂，且是个强大的魂，她当然能决定自己的显形或隐身。
而比起待在空间里坐牢，她更喜欢飘出来，像眼下这样，与一众御剑飞行的问剑宗弟子一道穿云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