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小姐?”
“您醒了?”
护士温和问道。
她身边站着一个民警。
“孟辞,你醒了?”民警问。
孟辞缓缓睁开眼,恍惚地看了看男人。
很熟悉,又叫不上名字。
民警笑道:“是我啊,章程明,咱俩是上京市第三中学的同班,只不过文理分科的时候你去了文科班。”
想起来了。
孟辞揉揉太阳穴:“我怎么在医院?”
章程明说:“我们接到报警说北化小区门口晕了一个人,我今天值勤,就叫了救护车。没想到居然是你,怎么搞的,是不是低血糖了?”
孟辞摇头:“没,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啊,只有你一个人晕倒了,是路人报的警。怎么了,难道是有人袭击你?”章程明紧张起来。
如果半夜尾随女性进行侵犯,这可是重罪!
孟辞嘴唇动了动,刚才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但太过匪夷所思。
如果说出来大家只会觉得她是因为颜泽的死亡而悲伤过度,产生幻觉。
她思忖了很久,点头说:“有跟踪狂,我可以查看摄像头吗?我跟你去派出所,要不然心里没底。”
章程明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走,要是真有人跟踪你,绝对饶不了他。”
孟辞也不休息,急于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跟着章程明去了派出所。
路上。
孟辞问:“谁报的警?”
“路人啊,我说过了。”章程明说。
“不是徐小旺?”孟辞记得昏迷前自己一直给徐小旺打电话,后来……她的声音好像变了,好像鬼附身那样尖锐。
章程明疑惑:“徐小旺是谁?报警的是个老太太,就住北化小区。”
孟辞掏出手机。
哗啦啦。
兜里硬邦邦有东西在响。
一摸,一把已经烧焦的花生,还泛着香油味。
“卧槽。”孟辞吓了一跳。
章程明差点紧急刹车:“怎么了?”
“没事。”孟辞赶忙道歉。
她不爱吃花生,颜泽爱吃花生,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在颜泽家里,还是……在那个路口……
很香,刚烤出来的味道。
手机上显示了三个未接来电。
都是徐小旺。
她手微微抖动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问问刚才怎么了。
刚接电话,徐小旺火急火燎质问道:“我的天呐,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给我发了一串语音,然后就不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
“语音?”孟辞迷惑了,“我回家的时候咱俩不是在打电话吗,我怎么会给你发语音?”
“咱俩什么时候打电话了,你睡迷糊了吧。我一直在打麻将啊,也就四十分钟前收到了语音。”徐小旺更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孟辞精神状态不太对,难道是因为颜泽的去世?
不应该啊,她和颜泽的感情不是破裂了吗?
她不是说颜泽不爱她了吗?
不过也对,在一起那么多年,谁能不伤心啊,都是强撑罢了。
虽然不至于像苦情剧里一样哭天喊地,但也很痛苦吧。
孟辞握着手机的手紧缩,她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灯火璀璨的夜景,浑身发凉。
过了许久,她声音意外的冷静:“好的,我知道了,到家联系你。”
“诶……诶诶!”徐小旺被挂了电话。
给徐小旺的微信确实多了一条语音,从时间推算正好应该是进入巷子之后的事情。
20秒语音。
但她确认自己没有发过。
章程明察觉到孟辞的异状,担忧询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辞摇头:“开你的车。”
有警察在身边,还是比孤身一人要安全的。
更何况警车警徽也能辟邪。
她点开了语音。
“滋滋滋……滋……一一得二叻,二二不相见,相见不欢叻,二二归一哟……哟……”
“一一得二叻,二二不相见,相见不欢叻,二二归一哟。”
丝毫不和谐的扭曲音调,像是十八弯的山路绕来绕去,细细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才能发出。
孟辞敢确定,自己没有梦游和失忆的症状,并且没有学过或听过这个曲调。
除非……
她想起蹲在巷口烧纸的那个姑娘。
孟辞想象出一个画面——那个女孩掐住了她脖子,捏着嗓子让她唱歌,然后将自己火盆里的花生塞入了她的口袋。
章程明见孟辞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问道:“咱俩这么多年没联系,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了?”
“没什么。”孟辞闭口不谈。
章程明瞟了眼孟辞在红色汽车尾灯下的那张脸,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洋娃娃。
章程明是个健谈的人,不会让车内的气氛越来越尴尬,他趁着堵车多看了孟辞两眼,说道:“你脸色不好,要么是需要调理身子,要么可能是刚才过度惊吓,还是遇见了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情?和我说说吧,我工作也有两年了,什么事情没遇见过?”
孟辞张了张嘴,她确实需要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但,又不想显得太匪夷所思:“如果我说,我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呢?”
这回轮到章程明愣了:“什么意思?”
“在晕倒前,我看见了一个穿着嫁衣的自己。”孟辞的语调仍然在抖,但她努力保持平静。
她并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展现在一个不熟的人面前,但如果章程明见过类似的事件,也许可以给自己启发。
这样冰冷的语气,让章程明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是不相信孟辞,只是……
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孟辞转过头:“你有话要说,还是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章程明舔了舔嘴唇:“不是,你这倒是让我想到我同事给我讲的家乡传说。”
“说来听听。”
章程明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样子:“先说好,我是无神论者,我的信仰是唯一的,为人民服务。”
“知道了,都是道听途说,怪力乱神。”孟辞来了兴致,她喜欢听鬼故事,而且自己又是民俗学专业的学生,所以在遇见诡异后,第一反应是先分析和收集信息,然后科学假设。
这不是性格使然,而是人生处事规则,就像已经设计好的程序路线。
章程明说:“先说好,不要说是我说的,否则我这身衣服就保不住了。”
他开始讲故事,章程明的声音干脆明亮,和故事完全不搭调。
“我同事小张家乡有个故事,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千万不要回答。”
“虽然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风俗,有人说是怕魂儿被叫走了,有人说是怕被孤魂野鬼附了身……我觉得啊,也是怕人贩子知道了你的名字,把你给抱走了。但那里的故事却不是这样。”
“还是小张爷爷的故事,那时候还在打仗、闹饥荒,村子里乱得很,也没什么人。怕汉奸带着鬼子搜东西,他家就把东西都藏在了山上一棵树下。只有趁着黑夜,才敢扒点土去挖吃的。”
“小张爷爷年轻腿脚好,所以每到晚上就承担起给家里人取粮食的工作。”
“一天夜里,他顺着熟悉的路上山,找到了粮食。他揣了两兜子,埋好土,张望四下无人赶紧离开。”
“那天晚上很不对劲,他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他。那个年代不比现在,山中还有熊,所以要格外注意。当时很黑,并没有泛着光的眼睛,于是小张爷爷以为自己看错了,就急匆匆下山。”
“谁知道走了两步,你猜他看见地上有什么?”
章程明反问。
孟辞眨眨眼:“血迹?”
这是鬼故事常见套路。
章程明粲然一笑:“我也是这么猜的,但不对。”
“小张的爷爷看见了一串小米。应该是有人也藏了粮食,用兜子装好运走。但是兜子漏了,所以地上出现了一串小米。”
“那可是粮食!小张爷爷蹲在地上开始扒拉,多一点是一点,他把小米都装入了自己口袋。不少小米和土混在一起,他没有筛子,所以动作很慢,这时间很快就过了十二点。”
“当时,邪风就起来了。”
“小张爷爷不清楚时间,还在弯腰捡。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叫他的名字。”
“张晓四,”
“张晓四,”
“小张爷爷一激灵,下意识想回头答应。但父母的话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千万不能答应别人的叫名!”
“他赶尽抓了最后一把土,头也不回沿着小道狂奔。”
“但那声音根本没停,特别虚无缥缈,就像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直在叫,一直在叫……当时小张爷爷更害怕了,用他的话说,当时人都活不下去了,如果身后跟的是鬼也就罢了,毕竟还是老祖宗,万一是个拿着王八盒子的日本鬼子或者汉奸,那岂不命都没了?”
“小张爷爷不跑了,他死也要死个明白,鼓足勇气回头一看。”
“月光下站着一个人影,穿着和他一样的破烂粗布衣服,头发也是擀毡的。那双眼睛像是老鼠,漆黑锃亮,贼贼地盯着他,把他都盯毛了。”
“他再一看,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甚至和他今天穿的衣服也一样。怎么能有这么邪乎的事儿?这是黄大仙成精了吧!”
“那个鬼玩意又开始喊他的名字,然后向他一步步靠近。他想走走不了,全身像被钉死在地上了,尖叫两声眼前一片漆黑。”
“等家里人来找地时候,蜈蚣爬满了他全身,但人还有一口气。家里人赶紧把他抱回家。”
“他啊,就一直在发烧,烧了四天,家里人知道这不是碰见鬼子了,而是冲撞了邪物。”
“没办法去请了神婆,神婆一瞧就说他魂魄都没了。这后来用一袋小米换的,又是做法,又是招魂,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但人也落下病根了,他爷爷一到半夜就梦魇。就连九十多岁离世的时候,还说有人在窗外叫他的名字。”
故事讲完了。
孟辞回味了许久,问道:“那小米呢?”
章程明叹口气:“哪里还有小米啊,一兜子死虫子尸体!”
孟辞感叹一声:“可怜了粮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