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温此举令潘子睿都大惊失色,偷偷拽了拽纪温的衣袖。
李知新自人群中走出,装模作样道:“纪贤弟,你还不曾参加过月考吧?想必还不明白自己的位置所在?”
纪温的确不知自己在县学中是何等水平,但他知道眼前这群人中学问最好的也不过居于中等。
他微微一笑:“在下自是没有各位师兄学问深厚,一次月考,只当是让自己知晓与各位师兄的差距,以期有朝一日能与各位师兄比肩。”
这话无形之中平息了许多人的不忿,大家几次三番为难纪温,不就是为了让这小子明白天高地厚,看清自己“秀才”功名的水分么?
如今一看,对方似乎很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刻意刁难?
连始作俑者李知新都说不出挑衅的话了。
他收起了看笑话的心思,甚至拍了拍纪温的肩膀以示鼓励:“纪贤弟,如今你初入县学,哪怕考的不尽如人意,千万莫要灰心丧气!”
那涂姓学子也温言劝慰:“纪师弟,你年纪尚小,能成为县案首已是极为厉害了,我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被夫子拘着背读四书五经,连参加县试的资格都没有!”
听这些人的口吻,仿佛纪温定要在月考中栽个大跟头了。
但纪温丝毫不在意这些,他笑了笑,一一谢过各位师兄的好意:
“有师兄们的安慰,我心中的不安减轻了不少,届时月考,即便与各位师兄相距甚远,也不过是寻常,还望各位师兄不要因此笑话于我。”
“怎会如此?”
“纪贤弟大可安心!”
......
潘子睿眼睁睁的看着纪温三言两语间化险为夷,不由为他松了口气。
“方才我可是为你捏了把汗!还以为你真要与他们比试月考排名呢!”
纪温偏头一笑:“我的确是想与他们比试一番!”
潘子睿惊住了,很想问问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又怕了说的太重伤了纪温自尊,话到嘴边变成了:“你真有信心能赢过他们?”
哪知纪温却摇了摇头:“并无。”
他都不曾参与过月考,不知自己与诸位同窗的差距,谈何自信?
潘子睿大为不解:“那你——”
“所以,我不是已提前与他们说好了么?如今就算考的再差,也不算丢人了。”
当然,他不会允许自己考的极差。
潘子睿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随即又明白过来,纪温此举,不仅先为自己做好了铺垫,还解决了那群阴魂不散的人,真可谓一举两得。
他叹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哪里像是十岁了。”
纪温眨眨眼,露出难得的狡黠:“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吧!”
接下来,纪温不仅过得颇为安生,甚至时常有同窗主动与他搭话,共同探讨学业。
尤其是那几位商户之子,对待纪温的态度宛如知己,与前几日互不理睬的模样大相径庭。
来了县学这些日子,到此时才算是真正融入其中,究其根底,少不得还得感谢那刘教谕。
纪温不由想到,若是刘教谕得知他一番操作有了如此结果,脸色会是何等精彩?
然而,结了善果,却同时有了不少烦恼。
文人墨客,大多爱附庸风雅,县学的生员们隔三差五便寻各种由头相聚一场,更有甚者,提前备好诗文,再借由场景宣诵,作的好的,借众人之口广为流传,再得世人称颂,此等美名可是不少人求之不得的。
纪温对此毫无兴趣,他的时间已安排的满满当当,哪有空参与这些沽名钓誉的活动。
这日,李知新再一次来寻纪温。
“纪贤弟,今日天色正好,我们好些人相约晚间一同赏月,这次你可无论如何都得来啊!”
之前邀请纪温参加文会是抱以某种不可见人的目的,如今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邀请对方。
然而纪温对此兴致缺缺,下意识便要拒绝,身边的潘子睿却抢先一步道:
“可是相约于文星阁的那场赏月文会?”
李知新本不愿搭理尚为白身却凭关系入学的潘子睿,因着纪温在侧,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正是!”
潘子睿惊诧道:“我的夫子也将参加这场文会,原来县学的生员也会参加吗?”
“不错!”李知新看着纪温:“参与这场文会的,不仅有县学生员,还有城内其他秀才,乃是近年来人数最多的一次秀才文会!”
瞥了潘子睿一眼,又补充道:“也可带上自己的得意门生,以增长见闻。”
潘子睿期待的看向纪温,虽然他可以随夫子一同前往,可他还是希望纪温也能同行。
纪温同样有些意动,能召集所有秀才汇聚一处,想必总有它特别之处吧?
如今他与诸位学子间的机锋早已解除,不如趁着今夜就去见识一番古代颇负盛名的文会吧!
打定了主意,他对李知新道:“李兄盛情邀约,在下定当前往,只是,家中管教极严,最晚不过戌时末,在下必须回家。”
李知新笑了起来:“届时你自便即可!”
酉时四刻,太阳已落大半,仅剩几抹余晖。
县学甫一下学,学子们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纷纷朝着文星阁的方向走去。
纪温与潘子睿也在其中。
途中,纪温使了两文钱遣一小童去往纪宅与家人报信,再次引得不少人为之侧目。
文星阁是岳池县内最大的一座茶楼,楼体共有三层,三层往上还有一处面积颇大的观景台,今日赏月文会便是在此举行。
纪温与潘子睿走进文星阁时,三楼已有了不少人,他们或是聚众高谈阔论,或是坐于一旁煮酒品茶,当真是书韵飘香、人文昌瑞!
二人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刚要坐下,潘子睿忽然兴奋叫道:“夫子,之阳,这里!”
纪温随之看了过去,只见前面那位一身灰色长袍的老者正是曾在县试中为纪温作保的廪生——林秀才。
而他身后那位少年便是曾与纪温结保的林之阳。
林夫子看起来头发花白,一副年事已高的模样,走起路来却是步伐稳健,连一旁正值少年风华的林之阳瞧着似乎都没他康健。
眼见两人走了过来,纪温微微躬身道:“学生纪温,拜见林夫子!”
“我记得你,”林夫子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神情十分怪异:“你倒是与你爹截然不同......”
纪温微微有些疑惑,不动声色笑道:“当日还要多谢夫子为我作保!”
林夫子越发不自然了,却也不愿多说,只道:“举手之劳,不必再提,如今你已是秀才之身,在老夫面前不必执学生礼。”
纪温点头应是。
林夫子身为廪生,在这小小的岳池县颇负盛名,不一会儿便有人前来向他讨教。
趁着林夫子与人交谈之际,林之阳偷偷拉过纪温,低声笑道:“你可知你爹是如何令我祖父同意为你作保的?”
纪温瞬间反应过来,原来林夫子是林之阳的祖父!
潘子睿也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如何?”
林之阳看了林夫子一眼,见他还未发现,半掩住嘴小声道:
“那日你爹在我家门外守到祖父出门,上去就拿出了五十两银子,让我祖父替你作保,祖父被气得不轻,本不想搭理他。你爹以为是银子太少,竟又拿出了一百两!”
潘子睿不由瞪大眼睛,朝着纪温感叹:“你爹出手真大方!”
饶是他家家境尚可,也干不出花一百多两银子只为请人作保这事。
纪温也哭笑不得,问道:“即使是一百五十两,林秀才应当也不会同意吧?”
这时候的文人最重风骨,怎么会轻易为金银折腰?
林之阳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都激动的语无伦次:
“祖父本来不答应,可你爹又拿出了三百两!”
三百两!
一共就是五百五十两!
纪温顿觉心疼,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啊!
据他所知,正常请一位廪生作保,只需五两银子即可,
他爹足足翻了一百多倍!
那可是五百多两银子啊!
也不知道他娘可曾听闻此事……
纪温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要不要将他爹供出来,好让他娘对他爹进行一番批评教育。
转念一想,他爹毕竟也都是为了他,据说还在林秀才门外等了好一会。
罢了罢了,就当拿五百两打了水漂了!
他在这厢兀自沉思,林之阳却痛心疾首道:“我祖父最终答应了你爹,可他却将银子还了回去,只留下五两!”
纪温十分诧异:“为何?”
林之阳觑了纪温两眼,犹豫着道:“祖父说,你爹太傻了,赚傻子的钱,他亏心!”
……
纪温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笑意,看着憋笑不止的潘子睿,无奈道:“我爹他——不重视这些身外之物。”
虽然他也觉得他爹很傻,可是依然要努力为他挽尊,谁让他是自己的爹呢?
不过,“你祖父当真是风光霁月,不为财帛动心。”
纪温由衷感叹。
林之阳叫了起来:“你可别说,祖父转过头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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