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夹菜吃。
靠不住,她老爹果真靠不住。
黎蒙让她稍等,随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沓子佛法经书,十分虔诚地递到她手上,劝道:“丫头,这是为父去佛寺问老主持求的经书,你带回府,没事就多诵读抄写。”
摸着沉甸甸的经书,她顿失胃口。
上一世抄了三年经书她都快清心寡欲地成仙了,手指磨得满是茧子不说,连做梦都是听佛祖讲经说法。
不怕别的,如今的黎婉最怕的就是佛经。
这折磨她可受够了。
此生此世她只想用剩余的日子吃吃喝喝睡睡男人,怎么舒坦怎么来。
黎蒙见她盯着佛经不言语,便继续苦口婆心劝道:“闺女,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有句古话说得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虽然爹爹为你访遍名医都瞧不好你这病,可咱不能彻底死心啊,万一那术士说的真能成呢……”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拖着这病弱的身子骨凑合过吗?”
一辈子。听起来多美的三个字,若真能撑一辈子,身子弱点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可惜她黎婉没有一辈子,只有眼前的短短三载。
她不忍心告诉疼爱她的父亲实情,真相往往过于残忍,只好笑着点头:“女儿明白了,我回去会好好抄写的。”
“哎这才对。”黎蒙脸上重新浮现笑意。
用完饭菜,歇过午觉后,黎婉偷偷摸摸去寻她的柳嬷嬷。
当初那本小册子就是柳嬷嬷塞给她的,想来她应当很懂夫妻房中那点子事儿,再不济也比她那浑不着调的父亲强上些许。
桃喜跟杏留想要跟着,都被黎婉撵去忙活儿其他事宜去了。
万一被那么多人听去,总归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半道风冷,她拢了拢身上柔软温暖的白裘。温寂言怕她出门冻着,光是各色各样的披风斗篷就给她准备了一堆,一天换一件怕是几个月都穿不完。
又一阵风拂过脸颊,她步子加快。
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柳嬷嬷休息的卧房。柳嬷嬷如今已上了年纪,因从小照料她的缘故,黎蒙没有因她不能再做事而让她离府,反而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卧房居住,也算是慰劳她这些年的尽心尽力。
远远的,柳嬷嬷见了她连忙躬身行礼:“老奴见过小姐。”
喜笑颜开的,眼底还泛着热泪。
黎婉亲昵地唤了声嬷嬷,旋即拉着她的手入座,二人坐在圆桌前,一诉离别之情。
唠了大半晌嗑,黎婉总算是扭扭捏捏提到了正儿。她问:“嬷嬷,我生的漂亮吗?”
“小姐天生丽质,有闭月羞花之貌,谁见了不夸一句美呀。”嬷嬷笑着说,“依老奴看,京都无人比得过小姐。”
“小姐,怎会突然问这个?”
“我总觉得……夫君对我没那么——”黎婉低着头,脸有点红,想不出合适的字句,琢磨半天才吐出四个字,“把持不住。”
说完她就捂住脸,眼睛不敢看人,在看着她长大的嬷嬷面前说这种事果真还是很羞耻。
嬷嬷心下明白,压着嗓子问:“小姐是想跟太傅大人更亲近亲近是吧?”
“差不多。”她搔了搔脸颊。
“小姐,这夫妻之间相处啊不能脸皮太薄,你瞧人家感情深厚的小两口啊,夜里合了被子说的私房话都臊得很。”
“您就没试着主动点儿?”
当然主动了,可惜温寂言非要跟她两情相悦才行。
“嬷嬷,我不懂,您能不能再教教我。”
柳嬷嬷道:“女儿家啊,软和点总是没错的。”
黎婉抿起嘴唇,心道她已经足够软和,除了昨夜闹了点儿小别扭,一直都很乖巧。
“嬷嬷,您误会了。”她眨着眼,“我的意思是温寂言总拿我当小孩子哄。”
“哎呦原来是这意思啊,那可太好办喽。”柳嬷嬷绽开笑颜,黎婉见状不禁一喜。
“嬷嬷可是有了好法子?”她追问。
柳嬷嬷捂嘴一笑,说了句稍等,便跑到衣箱去翻捯衣裳。衣箱里头放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小包袱,看新旧色泽应当是近日才收进去的。
她抱着包袱神神秘秘地往黎婉怀里一塞,交待道:“这寝衣原本是为小姐新婚备下的,奈何小姐那日走得匆忙,老奴还未来得及把东西给小姐,您就被太傅大人抱上了花轿。”
说起成亲那日盛况,黎婉低头有些腼腆,当时觉得还好,如今想来温寂言也真是陪她乱来,估计整个垣京城都传遍了她被太傅大人亲手抱上轿撵一事。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跳动微快。
“嬷嬷,这寝衣有何独到之处?”她正打算当场打开瞧个清楚,这时门外传来桃喜和杏留的声音。
“小姐,温大人来接您回府了。”
往外望去,天渐渐昏黄。
柳嬷嬷按住她的手,眼角笑出道道细纹:“回去再看吧,记得夜里穿上。”
“嗯,也好。”她应声说好,其实心里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到底装了什么衣裳这般神秘,好奇心一旦勾起来,可是难挨得很。
“小姐,快回去找您的好夫婿吧。”
……
温寂言下了朝便赶来黎府,先是跟黎蒙喝了会儿酒,他酒量甚佳,向来千杯不醉万杯不倒。也不知他这岳父大人心里想的什么,不住地灌他酒水,直欲把他灌醉。
虽无可奈何,但面子不可不给,喝到最后他面色如常,反倒是黎蒙涨红了脸开始说起醉话。
黎蒙拽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大抵就是一些好好待我闺女之类的,翻来覆去地说,生怕自己说漏了。
温寂言看他醉得迷迷瞪瞪,便问他黎婉平日里的喜好,黎蒙听见这话兴致大增,从他闺女两岁起不吃鸡蛋羹,一直说到十六岁仍旧爱吃甜糕点心,罗列得那叫一个事无巨细。
最后他着重问了句:“婉婉平日里可临帖习字?”
黎蒙噗嗤一声笑出来:“太傅大人莫说笑,那丫头的字跟小鬼乱爬似的,哪里愿意写字。”
温寂言笑着没有言语,神情若有所思。
二人对坐饮至天际昏黄,夕阳西下,黎大人酒醒了大半,尴尬地无地自容,着急忙慌地换了身干净衣裳来掩饰酒味儿,以免被自家闺女闻出来。
临行之前,黎蒙格外叮嘱黎婉要好好抄写经书,心要虔诚,不可糊弄佛祖,为了避免说多了被闻出酒味儿,他默默拉了拉她的手,含泪送她上了太傅府邸的马车。
黎婉上车后问:“你陪爹爹饮酒了?”
“不错。”温寂言毫无隐瞒。
“以后少喝点。”她道。
温寂言低头瞧她,含笑问:“婉婉不喜欢,那我也换身衣裳?恰好厢内有提前备下的衣物。”
“啊?”黎婉总觉得对方笑得颇有深意,傻傻道,“你想换就换,我不介意的。”
等到温寂言真打算脱衣裳的时候,黎婉迟钝的脑子总算是转过弯来,她急色按住对方的手背,眼神微澜:“你、你先别换了。”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对方真的在马车内换了衣裳,那其他人会怎么想,该不会以为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温寂言低眸凝她,故作疑惑:“婉婉脸怎么红了?”
“没、没,我什么都没想!”她急急巴巴捂住脸上红云,“总之,你回府再换。”
“好,听你的。”
见他放下手,黎婉才长出一口气。
“话说,你怎么都喝不醉呀?”
成亲那日温寂言宴客之时就饮了不少酒,可他好像并无所觉,全然不似其他男人喝多了就神志不清。原本黎婉还打算哪一日想法子灌醉他,如今看来是没指望了。
她还以为温寂言这种人应当不胜酒力才对。
“军营里打了胜仗将士们就会同饮同醉,父亲为了早做准备,在我幼时就培养我酒量,第一回尝酒之时,我才不到五岁。”
原来如此,看来温驰大将军是认定温寂言及冠后会从军啊。
“你就没醉过吗?”她禁不住好奇。
“我不醉酒。”温寂言淡淡开口,“却未必不醉人。”
这话意有所指,黎婉一怔,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怀里揣的红布小包袱。
“怀里抱的什么?”他忽而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