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楠楠和蒋柠很快回来,一进来就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周嘉也,震惊程度不亚于刚才的我。
有了座,周嘉也让我们坐过去。老板娘过来给我们点菜,看到周嘉也,皱眉道:“你还病着呢,怎么下来了。”
周嘉也接过本子,懒洋洋道:“这我同学,我来招呼,等会儿就上去。”
老板娘走后,我震惊望着他,跟周嘉也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时候他进了收银台。
而周嘉也慢条斯理冲我弯了个笑,“想吃什么。”
张楠楠和蒋柠仍然目瞪口呆望着他,“周嘉也,这是你家开的啊?”
他吊儿郎当的转着手里的笔,“是啊。”
“我的天,你家生意太好了吧。”
“确实还行。”他没有点要谦虚的意思,敲了敲笔,“点菜啊朋友们,吃点什么。”
张楠楠和蒋柠回归正题,跟周嘉也有商有量点了一堆,还不忘问我吃不吃,我没有什么忌口,通通点头。
周嘉也给我们点好了菜,还不忘给我们倒上茶水,“吃好喝好,我先上去了。”
他把杯子递给我后,我终归是没忍住,小声叫住他:“周嘉也。”
他脚步停顿,侧身回头:“怎么了?”
“你病了?”
他只笑一声,“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没多大点儿问题,吃点药躺一天就好了。”
云雾缭绕,人来人往。
他背过身穿进人群,高高的个头格外显眼。可我想到这一天他的兴致缺缺,似乎在现在才得到一个结论。
他送我的千纸鹤还捏在手心,红色的纸,星星和千纸鹤都寓意着许愿,他在递给我的那一刻却仍然是那副灿烂明亮的模样,满眼笑着说圣诞节快乐。
后来直到吃完饭结账都没再见到周嘉也。
是老板娘给我们结的账,老板娘知道了我们是周嘉也的同学,连半价都不打了,直说这顿免单。
我们实在过意不去,推脱了许久。说到周嘉也,我不由问道:“刚刚听您说周嘉也病了,他怎么了?”
“没多大事儿,就是着了凉,有点发烧,这孩子皮实,明天在家休息休息应该能好。”
做这一行的似乎都察言观色很细致,老板娘塞了个苹果给我,“小姑娘是不是不是南苔本地人啊,看你不怎么能吃辣,一晚上都没吃多少,拿个苹果垫一垫。”
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个圣诞节苹果,我一时喜出望外,竟然忘了客气话,是张楠楠和蒋柠结完账拉着我走了。
从火锅店出来,已经是八点多了,街道上仍然拥挤热闹。
我们沿途挑了苹果,一人一个,然后在车站告别,各自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这一晚上的喧闹在此刻才开始走向寂静,可我手中始终捏着那个千纸鹤,手心小心翼翼的合拢保护着它,睁眼闭眼都是周嘉也对我灿烂笑着说圣诞节快乐的模样。
也许那只是周嘉也当时精神不济随手折来哄我玩。
可是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记得这个圣诞节,记得我一转头他出现在我的身边,记得他低懒笑着问我这样算不算他的共犯,记得他一张开手就垂落下来的千纸鹤。
记得那一夜人潮拥挤,他背过身穿进人群,像我今后追逐的每一个背影,可是那时我叫住他的名字,他还会为我有片刻的回头。
元旦节那天难得的放了三天假,高一的时候课业压力还没有那么大,即使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到了放假也仍然一心在玩上。
我带了作业回家,还有我写了密密麻麻的本子。
周嘉也给我买的那一摞本子已经被我写完了一本,那是我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
放假期间我只出过一次门。
给我做饭打扫的阿姨说元旦节那天文和街有灯会,说得很热闹。我原本不会去凑这些热闹,因为别人都是三三两两,要么父母家人,要么朋友结对,而我孤零零的一个站在人海,会让我的孤独感更重。
可她说到文和街,到了夜幕落下时,我还是悄悄去了。
街上跟圣诞节那天一样热闹,只是这次不同,这次我是一个人来的。
四周熙熙攘攘,每个人都在对身边的人笑,只有我是深陷其中,像一幅绚烂的油彩画上忘记被涂上颜色的那一抹。
我随着人群,如同被热闹放逐,直到走到了周嘉也家的那家火锅店。
生意还像那天一样好,门前屋内坐满了人,云雾缭绕。我站在门口好了好久,任由身侧人群川流不息,却始终没有看见周嘉也。
天气很冷,站久之后手脚僵硬冰凉。
许是我站得太久引起了注意,店员出来招呼我,问我要进来吗,现在排号很快。
我眨了眨眼睫上热气凝落的雾,假装借口了一个理由,我说我只是在这里等人,我跟人约好了在这儿见。
店员小哥噢了一声,也不赶我走,反倒好心道:“外面等多冷啊,你进来等呗,这里面热气多点。”
他这样反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我连忙说不用管我。
也是这时,我看见了周嘉也,隔着几重人群,他撩开后厨的门帘从里面出来。他个子很高,出来时要微微弯腰,在大堂通亮的灯光背处,光线只照了他一个模糊的影,可他一出来,我第一眼就看见。
他端着饮料出来,朝着前面的一桌放下,看他唇形猜不出他在说什么话,但他笑眼恣意的模样,说的话惹得客人很开心在笑。
他放下饮料后还伸手招呼了一下,回身要回厨房。
也是这一个侧眸,视线就要朝我这边看过来了。
我什么都没想,第一时间就背过身躲去,脑海只空白了一下,迅速朝着长街的人群里跑去。
我到了对面的一家店门,门口在卖关东煮,站了许多年轻人在挑选煮串。
老板见我站过来,连忙给了我一个小杯桶,我背对着长街对面,低头跟旁边的人一样在关东煮里挑挑选选。我也是在此时才听到自己的胸腔突突突跳个不停,刚才急促跑来,呼吸也还没有匀称。
面前的热气蒸腾挡住了我的视线,四周嘈杂喧闹,可也无法遮掩我在这一刻快要沸腾的跳动。
我拉高领子,浅浅挡着小半截脸,从人群的缝隙中偷偷回头。
这一眼没料到周嘉也就站在他家的火锅店门口,我们隔着街道对面,还有川流不息的人群。
前几天的圣诞节装饰已经拆卸下来,屋檐下挂着几盏大红灯笼。此时天色已经落入垂暮,在昏暗里发着红色的光。
周嘉也就站在门口的灯笼旁边,懒懒散散的模样,微微垂头在听旁边的店员小哥说话。
我不知道店员小哥在跟他说什么,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顾这样藏在人群里偷偷望着他。
他微微侧头,光线模糊地照亮了他的半个侧脸,我看见他唇角微弯,像是心情忽好的笑起来。
他拍了拍店员小哥,示意他先进去忙。
店员小哥走后,他仍然站在店门口,视线似不经意转过来看向了前方。
我连忙回头,朝着人堆里面再靠了靠,把自己藏进去。选好了关东煮,我递给了老板,然后静静等待着我的关东煮。
天气很冷,来买关东煮的人很多,老板见有人过来就招呼着递上杯桶。
我怕碍着别人,又往里靠了靠。
由于人很多,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渐渐被越来越多的客人挤到了最里面。
等到终于拿到了热乎乎的关东煮,我试图从我面前已经堆满的人群里钻出去,直说了好几次借过。
店里暖和,让时间仿佛融化蹉跎而过,我等的这一会儿感觉好像过去了很久,本来不怎么饿,拿到手之后已经有些饿了。我连忙叉起一颗丸子,但是没想到这颗丸子有点烫,我忍着烫直呼热气。
我低头专心跟关东煮作战,好不容易含泪吞下。
等了这么一会儿,周嘉也应该早就进去了吧。
这是我拿到关东煮时的想法,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就直接从店里出来了。
可当我把那颗很烫的丸子呼了几次热气才吞下时,我看见街道对面,已经落下的暮色沉沉,冬夜的寒风仿佛卷着冷厉风雪,大红的灯笼下,周嘉也吊儿郎当的蹲在台阶上,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我。
四目相对,他懒懒地挑了下眉,唇角微弯。
我僵硬捧着手里的关东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到身后要出来的人推了推我,让我让开一点,我才恍觉我已经逃不掉了。
街道上仍然人来人往,我缓缓穿过街道,走到他面前。
我的喉咙僵硬,只递上手里的关东煮:“排了很久的队,你要吃吗?”
他蹲在那儿,挑着眉好以整暇地笑着,只问了两个字:“烫吗。”
“……”
我刚才被丸子烫到的样子,他是一点都没漏下。
我假装不知道,淡淡回他:“烫。”
他低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懒洋洋靠着身后的门框。他个子很高,忽然视线就变成了仰着头看他。
他问道:“来这儿看灯会?”
我迟疑着,点了头。
他笑了起来,“怎么还犹豫,看样子不只是看灯会?”
“……”
我摇了摇头,“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想出来看看热闹。以前没来过,不敢自己一个人来,上次跟楠楠她们来过以后,就想着自己过来走走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他道。
我连连点头。
“来了也不找我?”
我蓦然抬头,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仍然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笑得几分真诚几分散漫,“我们什么关系,都知道我在这儿了,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多见外。”
我望着他,“等以后分班了,我路过你这儿,还能找你吗?”
“什么时候来都成。”他伸手叉了一颗我的丸子,腮帮鼓鼓的,英俊的五官忽然像只大狗狗。
我低头看着我手中的关东煮,其实是有些难过,“你朋友那么多,以后分了班不怎么见了,说不定你都不会记得我。”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活在当下就好。”
“……嗯。”
他又叉走了我一颗丸子。
我一共就拿了两串丸子,这就剩最后一颗。在他再一次朝我丸子下手,我连忙护住我的关东煮,“周嘉也,你不能再吃丸子了。”
他哈哈笑了起来,鼓鼓的腮帮子,眼角弯着,像个明亮快乐的大狗狗。
身后卷过冷厉的寒风,冬夜是漫长的黑和无尽的干枯,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离我很近,这一刻我仿佛也终于成为了这幅画卷上绚丽颜色中的一抹。
最终周嘉也还是没放过我的丸子,他是诚心的惹我,还不忘点评一下我的关东煮,“关东煮吃得这么淡,下次让老板多加点辣椒。”
我皱着脸,转过头不想搭理他。
但那天他陪着我走遍了整条文和街,凡是热闹排队的小吃,他都会去排队给我买。他扣着我的头把我的脑袋转正,“林薏,走啦。”
我依然皱着脸,但是满心欢喜的跟着他。
我从前不在南苔市,如今才回南苔市半年,平时也是阿姨给我做饭,很少在外面吃东西,所以南苔市的当地小吃我大多都没吃过。
周嘉也每问我要不要吃什么,我都两眼茫然望着他,摇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绘声绘色描述那些小吃有多诱人,试图让我心甘情愿变成一个只会吃的饭桶。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每个故作为难真的吃饱了不想再吃了的表情,都是想看他继续对我喋喋不休连哄带骗的样子。
那是我从记事以来,头一次有人为了哄我吃东西而天花乱坠说一大通。
他本就生得好看,一双眼笑起来比太阳还灿烂,我早就已经丢兵弃甲。
可我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说好吧,他就会咧着嘴说你等会儿,然后就飞快跑去给我买回来。
那一年元旦节灯花千里,人群熙攘,我站在人海里等着他回头,他在哪里都是一眼就望见的显眼。
他隔着人群远远冲我挥手,问我加不加香菜,我不挑食,朝他点头。然后我听见他跟老板说要香菜不放辣,老板诧异南苔人还有不吃辣的,再三问他少放点儿还是一点儿都不放,周嘉也说不放不放,我朋友不是南苔人,吃不了。
那时候我们的距离只有那么点儿,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南苔市是个南方小城,常年不见雪,元旦那天也不例外。
可是我们踩着大红灯笼落了满地的红光,我一路都在吃,他的手里替我拿着我还来不及吃的零食,高高的个头走在我左侧。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有人陪,那天的我也是。
那天我们说了很多,基本上都是他问什么我答什么。
他问我以前是不是不吃辣,以前是哪儿的人。
我含糊答了个北方。
他直接就猜到:“帝都?”
我嗯了一声。
“帝都多好啊,怎么回了这个小县城?”
我慢吞吞吃着手里的东西,许久后,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他似乎是觉得让我为难了,笑着说算了,而后换了话题:“来这边,给你看个今晚的压轴节目。”
我一脸茫然,“什么啊?”
周嘉也把手里替我买的零食往我手里一塞,“我给你表演个扣篮。”
我手忙脚乱接过那一堆还没来得及吃的零食,茫然道:“没有篮球怎么扣篮啊……”
我的话只缥缈在了夜风里。
旁边就是一家居民楼下的篮球场。
周嘉也已经三两步跑到了篮球架下,他高高一跃,单手重重扣在了篮筐。这里远离商业街的喧嚣,他扣到篮筐的重响在我心里一颤。
他回头朝我走来,吊儿郎当的模样,满脸自信恣意:“怎么样,帅不帅。”
他帅是真的。但他故意耍帅的样子反而更像在逗笑我,我真的没忍住笑,一口辣椒差点呛到,一个劲儿直咳嗽。
周嘉也连忙递上给我买的奶茶,一边细心拍着我的后背,一边无情嘲笑我:“林薏,倒也不用着迷成这样。”
我咳得眼泛泪花,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还是给面子的缓缓给了他一个大拇指,声音还有些想咳,“帅。”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还不忘给他捧哏,而后哈哈笑起来,“成啊,下学期等我进了校队,我的球赛拉拉队必须得有你的位置。”
我眨了眨眼:“下学期你要进校队?”
“嗐,老秦跟我打了个赌,如果我期末考试能进全班前二十,他就再也不管我打球了,甚至还亲自推荐我进校队。”他笑起来明晃晃的,灿烂又明亮,仿佛志在必得。
我恍然明白了他忽然开始好好学习的原因。
我真诚道:“那你要加油啊,下个月就期末考试了。”
晚风吹过他的发梢,他满眼的自信臭屁,“必须的。”
他送我去了回家的公交车站,等车的功夫,他转身进了身后一家奶茶店,我回头踮着脚试图看看他要做什么。
可是奶茶店的人太多,我的视线被挡了许多,只能看到他在那面贴了许多便利贴的心愿墙旁低头写着什么。
他很快就从奶茶店出来,我不由问他去做什么了,“你刚刚是去奶茶店里的心愿墙里写心愿了吗?”
闻言,他微挑眉看向我。
而后他扯着唇笑:“对。”
我好奇,试探着问:“写的什么啊……?”
下一秒,他一伸手,把一张便利贴贴在了我脑门上。
我茫然摘下来,才看清上面是一串数字。
还没来得及想这串数字是什么,就听他说道:“这我电话,到了家给我说一声。”
公交车即将到站,周围同样在等车的人嚷道车来了。
我探头望了一眼路口缓缓开过来的公交车,拉开包找零钱,公交车停靠站,他朝我挥了挥手,“拜拜。等你电话。”
我点头说好,而后随着人群准备上车。
回头时看见周嘉也还在那里目视着我,夜已经深了,千万盏灯光如同流淌在他肩上的星河,他的发梢在夜风中吹拂,泛着银河的光。
我在最后一刻跑回他面前,在他疑问前抢先说道:“周嘉也,新年快乐!”
然后又飞快跑回公交车门口,气喘吁吁的上了车。
车上很挤,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落脚,也只留了一点缝隙可以看见窗外,元旦节的灯花盛开了满城,仿佛这一夜永远不眠,让人无法忘记。
那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走遍了整条繁华的街,只是陪我过元旦节,那或许也是我此生唯一仅有的一次。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他说活在当下。
所以在最后,我想说的话一定要告诉他。如果要许愿,那就许愿明年的元旦节还能见到你。
周嘉也,新年快乐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是周四嗷,因为再更就会超过上榜字数了,菜鸡不能没有榜单TAT
周四开始就恢复正常更新啦,但我打算换一个更新时间,是晚上九点捏还是不改时间依然中午十二点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