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见织跑到教学楼时浑身已湿透。
四月的天说变就变,出门时晴空万里,一转眼却是处处惊雷。
她蹙着眉看了眼天际,连绵的雨丝如线般缓缓坠落,雨势很大,却又不疾不徐。
闷闷的雷声响起,越见织收起赏雨的心思,深一脚浅一脚瑟瑟发抖朝教室走去。
旬安中学的返校时间定在周日下午,上午的走廊清寂,根本没有人。
这让越见织稍稍松口气,不会有人愿意自己被他人窥见如此狼狈的一面。
旬安中学集初中、高中部为一体,以极高一本率和宽松的教学制度在寻安市内闻名,整体建筑风格偏古朴典雅。
初春才过,几层高的教学楼走廊外的墙上的藤蔓上零零星星点缀着鲜艳欲滴的蔷薇花。
越见织视线从一班教室外面围栏处的盆栽处扫过,细细的小草被大雨打得不成样子。
她没忍住上前几步将它捧住,轻轻放到了窗台上。
啪嗒一声,陶器与釉面墙壁瓷砖的碰撞声传来,声音有些大。
越见织不好意思地捏捏手指头。
在进教室的前一刻,她若有所感地看了眼室外墙壁上挂着的黑色长柄伞,源源不断的水珠子顺着伞骨边缘往下落。
所以推开门的那一瞬,她手慢半拍地想要重新合上,但是来不及了,
——她撞进一双眸子。
那人坐在最靠门的座位上,此时听到动静,下意识朝门口望来,露出一张清俊冷淡的脸。
越见织脑袋发懵,一时忘记反应,手指羞的紧抠门把手,脸上热度蔓延。
好在男生只愣了一下,便礼貌地将视线移开。
越见织飞快地溜进教室。
教室空旷无比,密密匝匝的雨点在玻璃窗上形成一片水帘。
她的座位在里头靠窗那一组,与后门正巧遥遥对望。
放下东西后,越见织慌里慌张地将备用衣服从书包里扯出,抱着校服匆匆跑向厕所。
女孩跑着的声音像是踩着轻碎的小水洼,不算轻也称不上重,可急急远去后,却显得此处兀然空落。
毕竟,教室里仅剩一人。
雨声淅淅沥沥连绵,整间教室明明宽敞明亮,却隐隐有种阴暗潮湿的气息滋生。
崔悟铭从笔下的纸张上抬眼,平淡如水的目光落至靠窗的那个位置。
粉色的、小巧的书包,边上摇晃着兔子挂坠。
拉链被她拉开大半,里头的东西因衣物的抽离被带着散落至包口,几叠课本后粉色卫生巾的包装微露。
4月10日。
崔悟铭收回视线,额前碎发跟着低头动笔的动作垂落,他不紧不慢地写着,思绪却散乱,脑海里自动回放刚刚匆匆一瞥的画面。
湿透的衬衫,白色小衣若隐若现,其下勾勒出腰肢细瘦的曲线,
雨水从半湿发上一路舔舐过轻颤的眼睫,细嫩的锁骨,没入深处。
这是她头一回正眼看他。
潮湿的心绪随着水汽逐渐蒸腾。
越见织在厕所换好了衣服。
旬安中学公私合办,同其他学校一样,有专属的校服。
一共三套,春季对应的是白衬衫加百褶裙。
她把衬衫的最顶部的扣子扣好,又检查了下袖口,确认无误后才打开隔间的倒插。
越见织重新回到教室时,里面已空无一人。
于是在厕所里整理好的思绪无可避免地再度发散,自然而然地拐到了崔悟铭的身上。
她向来对八卦不上心,可托室友的福,对这个男生,越见织所知甚多——不只是她,那些浅显易得的信息,大抵全校甚至隔壁学校的学生都有所耳闻。
这位崔同学甫一入学便因颜值收获众多关注。
旬安中学并没有正式的校花校草评比,可他却是公认的颜值top,每逢需要帅哥来充话题的场合,崔同学总是头一个被想到。
非但如此,他的成绩比颜值还要更令人瞩目,每隔几周国旗下讲话宣布各大竞赛获奖名单,他的名字总在其中。
家世好,成绩好,听说打篮球时还很帅,虽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为人处世却稳重温和,甚少发脾气。
他本人低调得过分,却拥有一大堆闪闪发亮的称号,每一项都值得让人称道,“校草”的名号反而算是辱没了他。
纵使拒绝过女生不知多少次,爱慕他的人依旧趋之若鹜,源源不断将情书朝他递去。
可,与其他女生谈及崔悟铭时眼底会生起崇拜情绪不同,越见织有些怕他。
——他的眼神。
—
午后,那位崔同学才回来。
越见织听着后门的动静,有些不自在地绕了绕垂落在胸前的湿发。
她的头发还未干,方才发上的皮筋被她松开解了下来,墨锻般的湿发乌压压垂落至身后,好似波浪般荡漾出令人惊艳的弧度。
一股无法忽视的灼热感突然降临,在她背上流连,越见织身子一僵,恍若被烫到,但细细感知,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静默在只有两人的天地里发酵。
越见织刻意翻开课本,想打破这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她恍然发现,自己实在是,有些过于在意崔悟铭的存在了。
前几周她提前来校,教室里都只有她一个人,如今陡然多了这么一个大校草,任哪个女生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同样的情形放在别的女生那可能是心弦被撩拨,到她身上就成了压力山大。
太可怕了崔同学。
好在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同学陆续来到教室,越见织余光中扫了一眼,发现居然是班上的F3。
旬安中学公私合办,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们难免会更突出一些,不论是为人处事还是浑身的气质,都透着与普通同学不一样的气场。
譬如班上的F3,他们趁着学校周末不管事,大喇喇穿着奇形怪状的机车服和破洞衫,放完东西就围到最后一排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
“铭哥!”
越见织起身上厕所时,恰好瞧见满身银饰的鸡窝头男生竖着大拇指,咧着一口白牙,
“你昨天诺手的a接w接外圈刮简直帅爆了!哇,你走的早,没瞧见对面露露疯狂缠着我们要你的联系方式——”
另一个稍胖的少年眯着眼嗤了一声,
“就算老大牛逼,还不是被你这个送人头的给拖累?就你个脆皮小艾希居然还敢屁颠屁颠到最前面去?”
“诶滚粗,怎么能叫拖累呢——人家明明是想让铭哥保护自己嘛~”
被环绕在中间的那人微偏头,他前一瞬还在写练习册,笔被夹在修长有力的指节间,似是被这句话恶心到了,才松散地低笑一声,“差不多得了。”
越见织恰好走到最后一排,听到他轻缓低沉的声音,
“回去,不许打扰其他同学学习。”
“诶,怎么这样嘛,你看看这有谁学——”
鸡窝头才抬头要扫视就迎上了越见织的眼睛,女生却在一瞬间缩回目光,匆匆消失在门口,胆小得宛若只小鼹鼠。
“这女同学——嘶”他摸了摸下巴,“长得有点正啊,明明都同班的,怎么感觉之前没见过——哎呦——铭哥,你踢我做什么?!”
他枯了脸,委屈得宛如个两百斤的胖子。
“回去,”崔悟铭凸出的喉结微动,言简意赅地又重复了一遍,“去学习。”
几人只好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座位。
他们几家家里都是认识的,从小一起长大,被崔悟铭打服后便屈服于他的淫威下多年,对他的话,他们不得不从。
越见织从厕所里回来时发现教室再度恢复平静,她想起先前F3的对话,吃惊于这位崔同学居然还会打游戏......
明明长得特像闷声读书势必要考上清北的好学生,在家里也合该是戴着眼镜指间夹着书页的模样。
她收回思绪继续看书,身边却拂过一阵香风。
“织织!”
一个穿着改良版校服衬衫的长发女生放下书包,一脸兴奋地对着她张开了手臂。
越见织无奈起身,同她抱了抱,“午好同桌~”
令娴然也笑眯眯应声,“午好呀织织~”
二人一同坐下,开始小声聊起天来。
“生日邀请会?”越见织疑惑。
她的嗓音是嫩嫩的甜,每个音节都似乎在棉花糖里翻过一遍,糖霜落于雪松上,带着清澈。
令娴然摸了摸自己酥麻的耳朵,点点头,“班长刚刚发在群里的,你来的太早了,可能没看到。”
说着她点开手机,给越见织看了眼页面。
说起来,学校允许带手机,但令娴然从未见过越见织有携带的迹象,她又瞧了眼同桌。
——她正认真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纤长鸦黑的眼睫时不时轻闪,几缕微弯的黑色发丝软软贴在白得透明的脸侧,冲击感顿生。
我草,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这女人居然还是我同桌!
令娴然瞬间眼冒小爱心。
越见织被盯得脸颊发麻,可她做事向来专注,直到浏览完消息,才轻轻挠了挠酥痒的脸蛋,又轻推了推同桌的手机,抿抿唇似乎在思索。
“织织,你应该会去的吧。”
令娴然语气暗含笃定,长久的同桌生涯让她熟知越见织的一些习性,虽然她不太爱说话,但偏偏喜欢热闹的氛围,爱往人多的地方凑。
只不过大多时候都因胆怯而作罢。
越见织还在琢磨,班长人缘不错,生日宴应该会很热闹,这在往日当然是最好不过,但现如今,某些缘由给这丝热闹平添了一层负担,
那个人正巧是隔壁班的班长,与她们班的班长交好,人数多的话,他也会去的吧。
见到他,那不是要尴尬死......
她咬唇,犹豫不决。
令娴然见她久久未定,以为她的社恐犯了,拍拍胸口豪气道:“我陪你呢大美女,去好好放松一下嘛,我看有哪个宵小之辈敢在我面前造次。”
越见织顿时笑了,微微下垂的鹿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好啊。”这次她答应的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Emmm风格算是晦涩潮湿暧昧向小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