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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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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破晓之际,平邺城门将将打开,便有一辆青布马车急急驶出城门。

一个时辰后,旭日东升,朝霞漫天,马车回城,在郑国公府的后门停下。

车帘掀开,从里面下来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妇人,头发花白,面容憔悴,身上无一件首饰。

后门垂手等着的王嬷嬷,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盛嬷嬷,走吧,莫让二太太久等。”

盛嬷嬷瞧着面前的郑国公府,低头抹了下眼角,抬步跟上王嬷嬷。

穿过长廊与小径,走进菊霜院,王嬷嬷推开偏房屋门,“盛嬷嬷,请吧。”

盛嬷嬷理了理衣襟,昂首走进去,屋内仅王蕴一人。

盛嬷嬷背脊挺直,双手端于腹前,并未屈膝行礼,姿态傲然。

透过盛嬷嬷的身影,王蕴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盛琼宁,同样不卑不亢,同样宁折不弯,同样令人憎恨,让人想要生生掰断她们的傲骨。

王蕴冷笑两声,盛嬷嬷不愧是盛琼宁养的好狗,“盛嬷嬷倒是好骨气。”

“你对盛琼宁和顾婵漪如此忠心又有何用?盛琼宁早亡,顾婵漪养在我的膝下,对我百依百顺,仅差喊我一声阿娘了。”

王蕴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她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揭开杯盖吹了吹。

“我家姑娘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她是何品性,老奴自然清楚,无需二夫人在此嚼舌。”

盛嬷嬷面色不变,微抬下巴,“二夫人关了老奴六年,骤然让老奴回府,有话不妨敞开了直说。”

王蕴放下茶盅,右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左手捏帕子,压了压嘴角。

“昨日我接顾婵漪回府了。”王蕴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直视盛嬷嬷,“今日让你回府,便是想让你回到你家姑娘身边。”

盛嬷嬷立即紧锁眉头,下意识地提高警惕,眼底满是防备,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盛嬷嬷并未接话,王蕴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回去后,可要想好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盛嬷嬷顿时明白了,王蕴这是还想当她家姑娘的好二婶,唯恐暴露真面目,是以才让她回府做戏。

盛嬷嬷心底怒气丛生,恨不得立即向姑娘禀告实情,揭露这个佛口蛇心之人的真面目。

王蕴瞥了她一眼,满含不屑地轻笑。

“如今府中,除了你,哪里还有盛琼宁的人?你一个老婆子,独木难支,你护得住顾婵漪?”

“整个郑国公府,尽皆是我的人。”

王蕴眼眸流转,甚是得意,“七月流火,季节更替,一场秋雨,天气转凉,可太容易患上风寒了。”

“顾婵漪自小体弱多病,患上风寒若是没挺过去……”

王蕴话未说尽,她定定地看着盛嬷嬷,一字一顿,冷冷道:“届时,你还有何颜面去见盛琼宁?”

盛嬷嬷气得手抖,指着王蕴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喘着粗气,恨恨道:“你这个毒妇!”

王蕴撇嘴轻笑,抬手扶了扶发间的金簪,“你家姑娘的安危,尽在你一念之间,你可要想好了。”

盛嬷嬷深吸口气,沉思许久,才不得不妥协。

“好,老奴应了。这六年来,老奴一直在府中,只是前些时日,城外庄子上出了些事,二夫人腾不出人手,老奴便过去了一趟。”

盛嬷嬷直直地看着她,“如此,二夫人可满意?”

王蕴颔首,眼珠一转,乘胜追击,“既如此,库房钥匙,盛嬷嬷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盛嬷嬷咬紧后槽牙,这毒妇贼心不死,竟还惦记着大房的东西!

但眼下姑娘在府中,且这毒妇说的没错,如今府中没有盛家的老人了,她一个人护不住姑娘。

当初王蕴送姑娘去崇莲寺,她之所以没有阻拦,原因有二。

一则,自少将军走后,姑娘养在二房,王蕴借机打发了不少大房的老仆,她渐渐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二则,她旧时曾陪着太太去过崇莲寺,寺中的慈空主持是个懂佛法的慈悲人,且寺中比丘尼皆是和善之人。

她便想着,与其让姑娘在这虎狼窝朝不保夕,还不如送姑娘去崇莲寺。

至少在崇莲寺中,有慈空主持和其他比丘尼看护,日子即便清苦,好歹也能安安稳稳地活下来。

日后少将军凯旋,自然能风风光光地接姑娘回府,再为姑娘出气。

熟料,眼见少将军便要回来了,王蕴却提前将姑娘接回了府中,且还拿姑娘的性命威胁她。

盛嬷嬷怒目瞪圆,双手攥紧成拳,咬着牙道:“二夫人关了老奴六年,老奴何曾松过口。”

“二夫人既然如此逼迫老奴,老奴别无他法,只能一死了之!”

说罢,盛嬷嬷便朝着屋中柱子撞去。

王蕴大惊,高声叫人,王嬷嬷听到喊叫,一个跨步冲进来,死死地抱住盛嬷嬷的腰。

盛嬷嬷大力挣扎着,嘶喊道:“松开!”

“好!好!好!”

“我不要那劳什子的钥匙了!”王蕴起身,怒怕桌子,高喊道。

盛嬷嬷闻言,渐渐不再挣扎,怒气与怨气慢慢散去,理智恢复。

盛嬷嬷想通其中关窍,在心底冷笑,王蕴不敢让她死了。

姑娘还在等她,王蕴若是逼死了她,王蕴该如何向姑娘交待,扮了近十年的好人,可不能轻易出岔子。

盛嬷嬷猛地一挣,挣开了王嬷嬷的束缚。

她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微皱的衣裳,嘴角微勾,慢悠悠地蹲身行礼。

“既然二夫人暂无旁事,那老奴便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王蕴开口应答,盛嬷嬷便施施然站起来,身子一转,大步走出了菊霜院。

踏出院门的那一瞬,盛嬷嬷听到身后响起瓷杯碎裂的声响,委实清脆悦耳。

盛嬷嬷嘴角微弯,眉眼含笑,心情甚是愉悦,她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日头已然高升,阳光洒满小花园,盛嬷嬷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盛嬷嬷径直走到松鹤堂,却见院门紧锁,她停了片刻,转身离开。

姑娘已然长大,不再是幼时懵懂的小女郎了。

盛嬷嬷转身走向西侧的听荷轩,尚未走近,便瞧见听荷轩的院门敞开着,里面洒扫一新。

然而,踏进院门,盛嬷嬷却觉得整个院子甚是冷清。

小荷端着铜盆从屋子里出来,一眼瞧见院中站着的人,她定定地站了片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手中铜盆都来不及放下,快步跑了过去。

小荷红着眼眶,语带哽咽,“阿娘。”

盛嬷嬷莞尔,眸光柔和,抬手摸了摸小荷的发顶。

“都多大的人了,怎的还哭哭啼啼?这般毛躁,在山上如何照顾姑娘?”

“嬷嬷安心,小荷甚好,我们在山上过得也很好。”

顾婵漪站在廊下,笑脸盈盈地走下台阶,眼底满是欢喜地看着盛嬷嬷。

走到近前,顾婵漪才看到嬷嬷发白的鬓角,眼角的皱纹,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盛嬷嬷转头,看到自家姑娘,立即蹲身行礼,“老奴给姑娘请安。”

顾婵漪连忙伸手去扶,双手相碰,嬷嬷的手掌枯瘦粗糙,宛若秋日树皮。

顾婵漪抿唇,对王蕴的怨恨越深,她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渐渐平缓,随之笑道:“嬷嬷莫要多礼。”

“日头渐高,外面热起来了,嬷嬷,我们进去再说话。”

三人走进听荷轩,屋内的博古架和书架皆是空荡荡的,屋内无屏风、纱幔,转头便能瞧见里间的黄花梨架子床。

床上铺的还是顾婵漪从山上带回来的被子,瞧着甚是冷清艰苦。

盛嬷嬷心中一酸,落下泪来。

“是老奴疏忽了,竟未将听荷轩收拾妥当,让姑娘受委屈了。”

顾家大房二房已然分家,且顾婵漪此次回府,并非王蕴主动为之,王蕴怎会为顾婵漪打理妥当。

若不是为了给顾婵漪一个下马威,昨日王蕴甚至不会安排人手洒扫。

顾婵漪安抚地拍拍盛嬷嬷的背,小荷赶忙找来干净的巾帕。

如今大房仅她们三人,盛嬷嬷明白自己不能轻易倒下,哭了一会便止住了,“姑娘莫怕,稍后老奴便开库房,必将听荷轩布置妥帖。”

顾婵漪连忙按住她,“嬷嬷莫忙,我还有事要与嬷嬷说。”

顾婵漪给小荷使了个眼色,小荷转身去了院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

“嬷嬷,我已然知晓嬷嬷这些年是如何过的。”顾婵漪轻轻开口。

盛嬷嬷大惊,脸色骤变,下意识抬头看向院外,随即对着顾婵漪正色道:“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顾婵漪莞尔,避而不答,而是柔声宽慰,“嬷嬷安心,我已传信给姨母,姨母不日便会抵京。”

顾婵漪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未将母亲之事告诉盛嬷嬷。

“在姨母抵京前,还请嬷嬷将过往账本册子一一整理出来。”

顾婵漪眼露寒光,“待姨母抵京,我们便能与二房好好算算账了。”

盛嬷嬷闻言,既欣慰又欢喜。

“姑娘放心,老奴皆细细地记下了,账本册子也放在库房的大箱子里,仔细地封着,耽搁不了姑娘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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