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说过北方像海一样宽广的草原,也听说过那里贫穷、野蛮,同时又疲弱、不堪一击的游牧部落。自从百余年前,皇赫王朝无敌的军队席卷大漠以来,曾经显赫一时,崇拜苍狼与青穹,以骑射称雄的草原帝国早已不复存在。
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牧民,成为居桓骑兵随手采撷的战果。所以当那些肮脏而矮小的骑手出现时,居桓骑兵只报以轻蔑的手势,他们挥舞了一下华丽的长矛,就准备像通常那样,吓走他们的男人,轻松进入他们的营地,收割自己的战利品。
第一波箭雨落下,居桓傲慢的骑兵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是第二波箭雨。将近一半的骑兵摔到马下,惊慌的骑兵们这才拨转马头,拼命逃走。小侍女说的时候,她觉得很好奇。
“我们的骑兵败了吗?”小侍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两天前左固侯带着军队去打仗了,肯定会赢的。”这个黎明,钟声再也不会响起。
因为高耸的钟楼整个被火焰吞噬。即使她所在的内宫,也能清楚看到远处木梁上吞吐的热焰。在她周围,王后、女官和侍女们,一个个都面带惊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王后光洁的玉颊黯淡了一下,没有回答。“殿下,居桓要亡国了。”女傅平静地说道。
就在居桓满足于每年一次对草原的掳掠时,大漠深处正酝酿着一股风暴。天瑶三年,这股风暴正式进入王朝的视野,西陲的居桓首当其冲。最初居桓的骑兵把那些骑手当成零星的牧民,接着居桓王室把敌人当成一个不服从的小部落…
正如此后英明的皇赫王朝把敌人当成一支新出现的,无知的野蛮民族一样。没有人听到冥冥中苍狼的嚎叫。作为居桓最出色的将军,左固侯带领三千骑兵越过金微山,进入草原。
当天中午,他们遇到了第一批敌人…骑着矮马,穿着肮脏的皮裘,头顶剃发,下颌留着刀痕,用石头和兽骨作箭头的野蛮骑手。依居桓人的眼光看来,他们的座骑都是劣等马匹,马身矮小,毛色驳杂,装备更是差得可笑。
那些野蛮人的马鞍几乎就是一层粗砺的皮革,用一根皮绳作马镫。相比之下,居桓骑兵用的则是精心制作的雕花高鞍,坐在上面既安稳又威武,甚至连马镫都是包银的。
武器上,居桓骑兵用的都是铁制箭头,每人携带两袋,八十支利箭,同时配备有制作精良的长矛和短刀。
但那天仅仅两个时辰,居桓三千骑兵就全军覆没。那些从大漠深处突然出现的野蛮人,骑着劣马,使用着原始的武器,却有着居桓骑兵无法企及的战斗力。
刚一接阵,野蛮骑手就向两边散开,与居桓骑兵保持着一百步的距离,从两翼将居桓军主力围在中间。
事后证明,这是一个致命的距离。因为有高耸的鞍桥,居桓骑兵用的是适合马上施射的短弓,而敌人的弓身却比他们长了一倍。
那些野蛮人轻易将简陋的柘木弓张成满月,在疾驰的马背上,隔着二百步的距离,将箭矢准确地射在居桓骑兵的颈中。
而居桓骑兵匆忙拉开他们精心镂刻的短弓,箭矢还未飞到敌人马前,就纷纷落地。假如只是这样,居桓骑兵的铠甲还可以抵挡一部分劣等箭头,但随后出现的骑手将他们彻底击溃。
这些骑手使用的武器虽然粗糙,但已经有铁制品。其中一个矮小的骑手戴着一顶几乎遮住整张面孔的巨大铁盔,发出恐怖地吼叫,像鹰隼一样逐杀着居桓的骑兵。面对敌人令人震惊的力量,还有近乎疯狂地攻击,居桓骑兵很快就陷入崩溃。
左固侯立即命令撤退,希望凭借金微山的关口阻击敌人。但那些被居桓骑兵耻笑过的矮小劣马,却显示出惊人的耐力。
在两个时辰的追逐战中,居桓骑兵被如影随形的敌人逐一射杀。作为主帅的左固侯,座骑刚刚踏上金微山,就被敌人用一柄粗糙的长刀砍下头颅。
来自草原深处的骑手仿佛嗜血的狼群,他们径直越过金微山,经过一个夜晚又一个白天不知疲倦地奔驰,在傍晚出现在居桓城下。居桓可以调动的战士超过八千人,但在金微山外就损失了将近一半,剩下的还来不及召集。
当敌人在居桓城下搭起毡房作为营帐时,城内的守军只有两千人。金微山之战的消息还未传来,王国上下都认为敌人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左固侯错过了敌人,很快就会率队返回。而这些敌人,看上去并不可怕。
他们人数不足三千,仅有居桓城居民的十分之一,即使城内只有两千战士,高大的城墙也可轻易阻挡住这些野蛮的牧民。
下个月,是居桓王登基十七周年,依照惯例,王宫要举行盛大的庆典,西陲九国都将出席,甚至还有来自帝都的使节光临。因此这些敌人出现使居桓王十分心烦。要赶走他们大概要花上好几天。
经过一个不那么安逸的夜晚,天亮时,居桓人惊讶地发现,城下的营房不仅扩大了一倍,而且那些野蛮人正源源不断地越过金微山来到城下。
人群中不仅有作为战士的男人,还有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骑着马,拉着笨重的大车,带着牛只和羊群,在蒲昌海边建起一座座破烂的毡房。
“这是怎么回事!”面对居桓王的质问,没有人能够回答。也许是回应他的愤怒,敌人的毡营前树起一排木杆,杆上累累挂满了砍下的头颅。
居桓王脸上失去血色,为庆典受到影响的烦心烟销云散。他认出最上面那颗头颅。左固侯。他面对的不是庆典延期,而是一个更大的危险。…当天夜里,一名使者要求进入城内。居桓王同意了他的请求。
那名使者个子不高,身材很瘦,长着一双大大的耳朵,披着件破旧的羊皮,颅顶的头发都被剃去,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行走在华丽的居桓王宫中,这位粗鲁而野蛮的使者毫不掩饰他惊讶而贪婪的目光。他在居桓王的座位前停下,傲慢地抱着肩,说:“青穹与苍狼在上…”“什么是青穹和苍狼?”
她问。小侍女想了一会儿,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他的口音很奇怪,好像从很远的地方来,许多我都听不懂。”“后来呢?”“后来国王就生气了,让他滚出去。”
“为什么生气?他说了什么?”“王后当时也在,听到他说的话,就站起来离开了。国王脸色都变了,然后让士兵把那个人的耳朵割下来。”“啊!”她惊呼了一声。就在这时,城外传来一阵鼓响。在宫内她也听过许多鼓声,但从未听到过战鼓。那鼓声就像凶狠的狼群,疯狂地朝王宫扑来,要将一切撕得粉碎。鼓声一直持续到深夜,每个人都惊惧万分。
居桓人再一次惊恐地发现,那些野蛮人不仅仅只有劣马和骨箭,他们伐倒巨树,用大车装载,上面蒙着厚厚的牛皮挡隔箭矢,用来冲击城门,同时用油布包裹箭支,点燃后射向高处木制的城楼。
这不是一支无知的野蛮部落,至少,他们知道如何攻击一座城池。…“青穹和苍狼在上,”使者傲慢地说道:“尊贵的乌德勒汗和铁什干英雄的儿子铁由派我来。”
“乌德勒汗?”居桓王皱起眉头。昔日的天之骄子,纵横北方的魁朔部落消失在草原深处之后,越来越多的游牧部族喜欢称汗。这位乌德勒汗,他从未听说过。正当居桓王要发怒的时候,坐在旁边的王后轻声道:“他在说青穹和苍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