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道:我还以为相爷是来规劝我…坦白点说,相爷别见怪…相爷好像不怎么把忠义放在心上啊。你说我不是忠臣?程宗扬老老实实道:说实话,我觉得不管忠的奸的,老百姓不受苦就行。
不过大人身为丞相,又辅佐几代晋帝,我总想相爷会不会对我说一通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昔日先帝曾问司马氏何以立国,吾细陈高祖创业始末,先帝以面覆床,愧曰: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王茂弘道:你该知道晋国为何只讲孝道,从不提忠义二字了吧。
程宗扬明白过来。司马氏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得到天下,下手又狠辣,难怪子孙自己都底[奇…书…网…整。理"提。
供]气不足,不好意思提忠义。换过来想想,宫里这点事,王茂弘一方面根本不把它当成事,另一方面恐怕早就见怪不怪。
对他来说,只要晋国能够太平,谁坐上这个帝位都无关紧要。一直走下台阶,程宗扬才想到,相爷,你不会就这么走吧?哦?王茂弘回过头。
程宗扬道:相爷日理万机,突然大驾光临,不会是为了说几句闲话吧?王茂弘以手加额,像被他提醒一样频频点头:老了,老了…正事都忘了交代。程宗扬小心道:相爷,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王茂弘没有提什么事,反而问道:你可听说过嫪毒此人?嫪毒?听说过,是秦始…秦国人对吧?王茂弘满意地点点头:见闻很广博啊。
那么你对此人有何看法?程宗扬心念电转,老家伙这是什么意思?嫪毒跟秦始皇的娘勾勾搭搭、不干不净,他是想拿嫪毒来讽刺我?装糊涂,我也会啊。程宗扬刷的伸出大拇指:嫪毒!了不起的大英雄啊!听说他阳物能举起车轮,堪称世间第一伟男子!实为我辈楷模!
王茂弘像被天雷劈了一记,身体一晃,脸色顿时垮下来。程宗扬一手扶住他,笑咪咪道:莫非丞相大人对嫪毒这位前辈也有兴趣?哈哈,大家还真是臭味相投啊。
王茂弘勉强打起精神,无力地摇摇手:不是这个。嫪毒秽乱秦宫,与太后生有两子。后来秦帝亲政,用蒸笼将其二子蒸杀。
唉,秦帝终究是残苛了些,枭首即可,何以非刑论死…王茂弘拍了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留心啊。程宗扬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王老头提醒自己不要搞大别人的肚子。如果别人也就罢了,芸娘她们身份不同,万一再生个一男半女可是晋国朝野的一大丑闻。
如果王老头也用上蒸笼…程宗扬打了个突,那是我儿子啊!程宗扬半晌才道:相爷专程来,原来是说这个?王茂弘无奈地拍拍他的背,叹道:此事关乎国体,法不传六耳,少不得老夫亲自跑一趟。
年轻人,该节制还是节制一些,慎之、慎之啊…程宗扬黑着脸送王茂弘出门。玉鸡巷虽然偏僻,但丞相亲至,早有间人在远处围观。
王茂弘也不回避,在门前拉着程宗扬的手谆谆交谈几句,才上了自己的青盖牛车缓缓驶去,给足程宗扬面子。果然,王茂弘一离开就有人来找门口的护卫攀谈,打听这位程少主怎么跟当朝丞相拉上关系。
程宗扬无心理会,吩咐秦桧打发闲人,自己回书房。一边走一边想王茂弘刚才一番话。说到这步田地,看来这位丞相大人是准备把稀泥和到底,大家得过且过,就这么凑合吧。
管你上边闹成什么样,只要不波及黎民,随你们闹腾。这算是尸位素餐,还是真正的名士辖达呢?抛开这些自己不想管也管不了的事,未来的日子似乎很舒心啊。晋国的内乱在几乎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戡平,把一场风波的危害减到最小。
黑魔海有萧遥逸那边星月湖的兄弟顶着,几个作坊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既无内忧也无外患,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似乎可以惬意地过段时间。
趁着天气还没有转冷,在别墅娱乐身心似乎是个好主意。至于王茂弘说的节制…嘿嘿,王老头不知道有种东西叫保险套吧?问题是数量不太多了…
程宗扬正在琢磨,一抬头,看到秦桧那张满面正气的脸,忍不住叫道:我干!我只是想想,你又给我苦谏?秦桧笑道:会之岂是那种煞风景之人?在下过来只是想问公子,准备去湖上散心还是在宅中休息?
要不要我去唤卓奴来伺候?程宗扬讶道:你怎么这么贴心了?为主公分忧,是属下职分所在。公子血气方刚,有所调剂也未尝不可。
程宗扬点头道:挺龌龊的事让你这么一说就光明正大,简直可以裱起来挂到外面。说你有奸臣的天分,没冤枉你吧?你说你一个奸臣,整天扮什么忠义呢?秦桧正容道: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程宗扬沉着地点点头,然后说:什么意思?这是汉武帝求贤诏。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秦桧道:臣子如何,只在君主驾御之道。秦某遇明主以忠义待之,若昏庸嫉恶之主,以奸术自保也不在话下。程宗扬琢磨一会儿,恍然道:好你个秦桧!也太奸了吧?
怎么把责任都推我这儿了?秦桧笑着一躬身,属下不敢。程宗扬无奈地说道:算了,我就在这儿待着吧,明天再去湖上。对了,你把那些账本给我拿来。还有!上次跟你说的橡胶树,赶紧给我找!秦桧道:公子还要用树汁做车轮?
不是!程宗扬道:我要作保险套!秦桧露出怪异表情,最后还是忍住没问,一躬身,朗声道:是!
翻开账本,程宗扬头就大了。织坊账本纸张质地平常,发黄的纸页上打成线格,一笔笔记着各色丝线的粗细、数量。
每张织机用丝多少,出织物几匹,各人的工钱、茶水费用…程宗扬把账本放在一边,在书架上找了几本书收到一处。
祁远说起算账,他就想起云如瑶。那丫头对数目极有心得,几万的数字都能随口道出,偏生又整天在楼上足不出户,寂寞得简直和坐牢差不多,不如找她帮忙。
另一方面,自己也挺喜欢跟云如瑶说话。以前每次见她都是半途溜出来,没多少时间,不如趁夜间专程去一趟,能多说几句。
只不过上次见面,她突然关门的举动有些古怪,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日从苏妲己手下死里逃生,程宗扬信心大涨。深宫内院自己都独自去了,云老哥家里更不在话下。
即使被抓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应该也没事吧。忽然,一只毛绒绒的雪球窜进来,鱼雷一样冲到自己椅下,飞快地蜷起身缩成一团。程宗扬勾下头:喂,小贱狗,跑这儿干嘛?
小狮子狗白了他一眼,往椅下藏得更深。接着外面传来一个娇嫩声音:雪雪,不要藏了,你跑不掉的…程宗扬抬起头,没好气地说:死丫头!搞什么呢?捉迷藏吗?
小紫穿着一袭淡紫色衫子,一手扶着门框,俏生生依在门口,笑盈盈道:程头儿,你怎么没去找你那对婆媳粉头呢?程宗扬板着脸道:你把她们怎么了?当然是送回去了。小紫笑咪咪道:那个丽娘姐姐好乖呢,已经认我做干娘。
还有那个叫芸娘的,真好玩。程宗扬冷笑道:她们中了死太监的毒,过几天毒性解了,看不咬死你!小紫笑道:程头儿别忘了,死太监死之前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湖上一战,古冥隐伤而未死。当时萧遥逸受伤又与王、谢剑拔弩张,无暇他顾,秦桧和吴三桂轻松把人带回来。说起来他们两个和小紫底细都是殇侯一支,出自黑魔海毒宗,对巫宗这位同仁没有什么好客气。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反正死太监挺了两天才气绝,小紫从他嘴里得到多少东西,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咦,你在看书啊?小紫好奇地眨眨眼。别乱动。程宗扬拿过背包,把账本和挑出的几本书都塞起来,一边踢开椅子,呶,你的小贱狗在这儿呢。
小紫笑逐颜开,一手抓住小狗的后颈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雪雪哭丧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程宗扬看得纳闷:你们干嘛呢?
小紫把脸贴在小狗雪白绒毛上,柔声道:雪雪最乖了,一点都不怕痛,听话啊,人家只要雪雪一点血就够了。哼哼,我看你能搞出什么东西!程宗扬看着雪雪,又补了一句,最好把这小贱狗弄死得了。
雪雪愤怒地瞪着他,委屈地钻到女主人怀中。***程宗扬从墙头翻下,轻轻落在小院中。虽然没有小狐狸轻捷无声,但比落叶的声音大不了多少,足可自得。这会儿已经是点灯时分,楼上的轩窗透出一丝灯光,墙角几竿修竹在粉墙上留下淡淡影子。
程宗扬对院子已经熟门熟路,知道仆妇、丫环除了白天到院中打扫,入夜只有云如瑶一人,不怕有人撞见。
程宗扬屈指在楼旁瓷瓶上一弹,清越的瓷响袅袅传开,给楼里的人提醒,然后拾阶而上。云如瑶坐在楼梯高处,手边放着一盏纱灯,白皙如玉的面孔掩藏在厚厚狐裘间,眼睛像星光一样璀璨。
她嫣然一笑,像一朵花在夜色间柔柔开放: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笑脸。猜错了。云老哥没请客,我也可以来嘛。我听说你准备要离开建康。
云如瑶微笑道:原来是传话的人错了。这丫头不会打听萧遥逸的去向吧?现在误会已深,解释起来太麻烦。倒是小狐狸滚蛋正好,免得自己穿帮。
程宗扬笑道:那是瞒别人的。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呢?他只是开句玩笑,云如瑶却红了脸,低头起身,一言不发地回到内室,然后关上房门。程宗扬有点后悔。这几天跟那些女子调笑惯了,一见得漂亮女人就口花花,随口说出来。
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跟丽娘她们不一样。程宗扬小心敲了敲门:别生气啊。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成心的…你若不原谅我,我只好从楼上跳下去了!门里没一点动静,也不知道云如瑶听到没有。程宗扬贴在门缝上说道:喂,我真跳了啊!
过了一会儿,程宗扬一声惨叫:哎哟…房门吱哑一声打开,粉脸胀红的云如瑶迎面看到程宗扬嬉皮笑脸的样子,她啐了一口扭头回房,这一次倒没关上门。
程宗扬闪身挤进房门,陪着小心道:你别生气啊。你若还生气,我只好再跳一遍给你看了。云如瑶背对他没有作声。程宗扬想起上次见她的异样,有些不放心:你怎么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云如瑶沉默一会儿:公子是萧府的小侯爷,如瑶只是商人家的女儿,请小侯爷自重。程宗扬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
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在建康城的名声不是太好。瞧瞧人家这戒心,你以前得干过多少缺德事啊?喂,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你觉得我有那么坏吗?
当然,头次见面是我不对,浇坏了你的小人。我后来不是帮你重新摆好了吗?而且每个我都洗过,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