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锋利的刀也经不起这样的重鎚猛砸,吴三桂手腕微翻,避开锋刃,长刀仍像被击碎一样发出震耳的响声。死!那大汉嘶声吼道。
流星鎚猛地横击,将一名护卫连人带盾砸到树上,破碎的骨骼和血肉同时飞溅。萧五揉身上前,带钩的双刀蝴蝶般飞起。
他身手稳胜吴战威一筹,在护卫中是数得上的好手,但那大汉流星鎚盘旋飞舞,不时破开刀网,将旁边的护卫接连轰杀。萧五额头大汗淋漓,忽然叫道:你是谁!你是谁!大汉狞然一笑。
流星鎚呼啸而出,砸中萧五的钩刀。萧五双刀同时折断,断裂刀身被流星鎚撞到胸口,身体横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几个锦衣丽服的美姬跪在旁边,肌肤间浓香四溢,柔滑如玉的手掌在身上游走揉摩,身体彷佛飘在云端,几乎忘了痛楚。程宗扬舒服地闭上眼。忽然山丘下传来一声巨响,他顿时惊醒过来,连忙抬起身攀住车窗,朝外看去。
张少煌等人都张大嘴巴,脸色呆滞,望着下面的木垒。抵御数百军士猛攻的木垒此时像纸扎一样被砸出六、七处缺口,十余名护卫尸横就地。
萧五背依一棵大树,面如金纸,不断呕出鲜血,六名出身星月湖的好手两死一伤,剩下三人都守在丘下。只有吴三桂还在拚死搏杀。
那大汉流星鎚沾满血肉,眼神犹如噬血的饿狼,旁边那些平常如狼似虎的护卫这时都露出恐惧的神情,被他眼神一扫,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
萧遥逸双眼紧盯着那名大汉,一手缓缓伸到袖内。程宗扬知道他袖里藏着龙牙锥,事到如今,这小狐狸也顾不上暴露身分,要被迫出手了。叮的一声,吴三桂长刀脱手而出。那大汉流星鎚如影随形,朝他背后袭来。
吴三桂一个筋斗,避开流星鎚,双脚落在地上,接着沉腰坐马,长吸一口气,左臂挥出,迎向那大汉的流星鎚。死狐狸!程宗扬大叫一声。萧遥逸身体一动,然后又停下来,脸上露出古怪表情。
吴三桂手臂击在流星鎚上,发出金铁般的声音。大汉瞳孔微微一缩,然后手掌张开,抓住飞射回来的流星鎚。萧遥逸眼角抽动了一下:大力金刚臂…贵属可真好功夫。大汉瞳孔缩紧,似乎要看穿面前的对手,嘶哑着喉咙道:大力金刚臂?
你、是、谁?吴三桂道:盘江程氏护卫!吴长伯丨那大汉想了一会儿,不、认、识。说着他大手一推,掷出流星鎚。吴三桂双臂开阖,硬砸硬挡,将流星鎚的攻势尽数接下。好身手。萧遥逸赞道:程兄这名护卫,至少是五级的修为!做个寨主绰绰有余。程宗扬趴在车窗上道:大力金刚臂很厉害吗?
能把血肉练得坚逾金石,程兄觉得呢?不是吧?我看他是套了铁护臂。程宗扬看了片刻,喂,小狐狸,长伯能赢吗?萧遥逸摇了摇头,长伯血战两场,最多还能撑一盏茶的工夫。
程宗扬咬牙压低声音,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萧遥逸苦笑道,没想到徐小子手里还有这样的高手…萧遥逸一直掩藏自己出身星月湖的真实身分。
他少年便回到建康,整日以纨裤子弟的面目示人,即使那些世家子弟也只知道他喜好声色犬马,至于身手在公子哥里算挑头的,仅此而已。
如果此时当着众人的面显露出真实功夫,立刻就要引起轩然大波。但情形已经不容他再留手,一旦吴三桂落败,州府兵士气大振,己方立刻要一败涂地。
萧遥逸挽住袖中的龙牙锥,正待出手,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峪口!萧遥逸大叫道。鹰愁峪口,近百名州府兵溃散过来,接着一群穿着黑色甲衣的军士从峪口涌入。
他们有条不紊地举弩放箭,将奔逃的州府兵一一射杀。禁军!是禁军!看到军士的衣甲,丘上的世家子弟们顿时狂叫起来。绝处逢生,有些甚至喜极而泣。萧遥逸喜悦的神情一闪而逝,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不对!不是禁军!
是不是禁军,这小子最清楚不过,周围人欢叫雀跃,程宗扬却与萧遥逸相顾骇然,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又是何方神圣?徐敖身边的州府兵开始混乱起来,徐敖大叫道:乌狼!
先杀散后面的!那大汉与吴三桂交手稳居上风,流星鎚一摆,向后退去。吴三桂无力追击,一屁股坐在地上,衣袖渗出斑斑血迹。戒备!萧遥逸叫道:休要放他们过来!
萧五和吴三桂受伤难起,众护卫被乌狼一番冲杀,死伤枕藉,剩下都逃到一边。萧遥逸情急之下,正要奔下去约束护卫,程宗扬突然大叫一声。萧遥逸回过头,只见程宗扬一手指着远处,似乎认出某个人。
小魏?萧遥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认出那个年轻人。程宗扬看的却是旁边那个钢铁般的汉子。易彪!徐敖脸上毫无血色,颤抖着手拔出佩剑放在颈下。
那大汉站在他身旁,神情冷漠,没有丝毫劝阻或帮忙的意思。徐敖带来的两营州府兵已经彻底溃败,那些禁军丝毫不留活口,像狼群一样将溃散的州府兵尽数斩杀。
徐敖手抖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自尽,最后手一松,佩剑掉落下来。他如梦初醒般说道:走!我们快走!有你我还能冲出去!
那大汉冷笑一声,收起流星鎚,一把将徐敖挟到腋下,飞身攀上山崖。飕!一枝利箭飞出,乌狼凭空滑出尺许,避开要害,仍被箭枝射中肩背。乌狼身体微微一沉,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攀上山崖。萧遥逸放下弓。
这一箭虽然没能取他性命,但三翼六棱的箭头也够他受的。吴战威一瘸一拐地奔过来,与易彪抱在一起,两人咧开大嘴,握起拳头,朝彼此胸口打着,大笑不已。
一个文士缓步过来,斯斯文文向程宗扬施了一礼,公子。程宗扬笑道:林兄,好久不见!一去数日,如别经年。林清浦微笑道:公子连日来声名鹊起,在下于他乡亦有耳闻。
程宗扬苦笑道:多半不是什么好名声。小侯爷,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影月宗高徒,林清浦。萧遥逸微笑道:你们是北府兵吧?怎么想起来要扮成禁军?林清浦一惊,程宗扬道:别担心,都是自己人。
林清浦镇定下来,从容道:敢问小侯爷,我们哪里露出破绽?破绽倒没有,只不过面生得紧。萧遥逸笑嘻嘻道:八千禁军,我能叫出一半人的名字来。程宗扬道:你就听他吹吧。说着他扭头说道:石胖子,你都听到了,烂到肚子里好吧?石超过来想寒喧几句,却听到临川王手下的北府兵伪装禁军…边军不奉诏入京,等同谋反。
刚逃过一劫,又撞上一场更危险的漩涡中,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听程宗扬这么说,急忙点头。萧遥逸似笑非笑地望着林清浦,说道:王爷对建康朝局也有兴趣?林清浦轻飘飘道:这是陛下家事。
萧遥逸笑道:连王家都敢说“王与马,共天下”司马家没这么大吧?程宗扬叹了口气,两位先别针锋相对,万事都可以商量。
林兄,先说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林清浦也不隐瞒:在下回临川面见王爷,禀告程兄所见。王爷心系陛下安危,不顾非议,命易将军率北府兵精锐星夜赶赴建康,准备一旦有变,立即树帜勤王。
萧遥逸点头道:好主意,扮做禁军正好混进宫内,先趁乱弑君,然后临川王继位平叛,清除异己就名正言顺了。林清浦微微一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王爷不过但尽人事,造化如何,各凭天命而已。
程宗扬拦住萧遥逸,小魏出去遇到你们?正是。听说公子遇险,易将军立刻拔营,为了避免惊动峪口的州府兵,走得慢了些,所幸没有来得太晚。程宗扬对萧遥逸道:这是我在南荒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你别把脸拉那么长好不好?
萧遥逸摸着下巴道:多了这个变数,我也很为难。林清浦道:陛下已不能理政,论亲论贵,除临川王外,又有何人?你想拉拢我?萧遥逸笑嘻嘻道:这主意不坏。没有我们这些世家支持,你们那位临川王也未必能坐安稳。程兄说得好,万事都有商量。
吴越世仇,同舟尚且共济,何况临川王除了故作精明以外,没有其他大毛病,这事咱们再商量吧。萧遥逸这番似正似谐,又捧又贬,林清浦招架不住,只好苦笑道:小侯爷明辩过人,令在下刮目相看。
萧遥逸懒洋洋道:你还是别刮目了。今天这事我先替你们遮掩了吧。张侯爷!他笑着高声道:来见见这位禁军的林参军!鹰愁峪一战,来袭的州府兵无一幸存,八百余人尽数被斩杀灭口。看着眼前幽静的山林变成屠场,程宗扬一手抚着额角,微微皱起眉头。
萧遥逸提着马鞭道:自古以来,叛乱都是杀得人头滚滚。这些人能葬身山谷,不用诛连九族,已经是运气了。若这一场赢的是他们,就该我们这些人引颈就戮。胜负既分,圣人兄何必兴此妇人之仁?
行了,我又没说你做得不对。桓歆纵马驰回丘上,得意洋洋地说道:本公子亲手射杀六名逆贼!比张侯爷还多了一个!
那些世家子弟只知道来援的是禁军,对易彪等人的身分没有丝毫怀疑。州府兵溃败后,这些人也一扫刚才的惧色,带着随从兴致勃勃地打起落水狗。萧遥逸嘻笑道:桓老三,别太得意了。
徐敖那小子逃了。桓歆重重哼了一声,姓徐的敢造反,真是活腻了。这事我跟他没完!桓、谢等人捡回性命,又露出眼高于顶的傲态,一个个自重身分,对赶来救援的禁军爱理不理,倒省了自己解释的力气。程宗扬与易彪低声谈了片刻,又叫过吴三桂吩咐几句,便与众人一同返回建康。
赶到建康已是深夜,除程宗扬和石超,众人都住在世家贵族聚居的乌衣巷和东郊两处。今日一同出生入死,感情分外不同,分手时都有些依依不舍。
尤其程宗扬在山丘下受伤,诸人多少都有些歉意。张少煌、桓歆等人一一过来话别,约好改日探望,这才离开。
最后只剩石超哭丧着脸,拉着程宗扬不肯松手。他手下伤亡最惨重,五十名护卫一半埋骨鹰愁峪,剩下的人人带伤,路上再撞到什么意外,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
程宗扬知道他是今天受惊过甚,心中胆怯,但自己受了伤,不可能把他送到金谷园,吴三桂又派去办事,只好吩咐吴战威,老吴,你把石少主送回去。说着拍了拍石超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这是我的贴身兄弟,吴长伯还得叫他哥,有他在,保你没事。吴战威只是被马蹄踏伤,休养一路已经能走动。
他与易彪交情深厚,今日遇见本来不舍得分手,但这个粗人也知道事情紧要。吴三桂奉了程宗扬的命令,与易彪率领的州府兵一同离开,他便与小魏护送程宗扬回来。听到吩咐,他答应一声,打马过去,粗声大气地说道:石少主,走吧!
听说吴战威与吴三桂武功差不多,石超放下心事。他在车里伸出头来,感激不尽地说道:程哥,等你伤势大好了,我派人来接你到金谷园住几日。行!程宗扬一口答应。程宗扬要了石超一辆马车,由小魏驾车回到玉鸡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