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愕然抬起头,只见一个长大的身影在洞顶蜷缩成一团,然后长身而起,猛虎般从洞顶扑下,身在半空,便发出一声震雷的暴喝:孙子!吃二爷一拳!
整座洞窟都被那声暴喝震得嗡嗡作响,弥骨两耳发麻,脖颈仿佛被恐惧扼住一样僵住,腐烂的伤口膨胀出一个血球。小紫嫣然一笑,然后举起斧头,一斧劈断弥骨的脖颈。
弥骨脑袋砰的掉在铜鼓上,眼皮飞快地眨了几下,断颈喷出一篷鲜血,溅在鼓上,宛如一片殷红的血扇。武二郎先声夺人,一拳擂在鬼武士额上,鬼武士额骨碎裂,鬼角齐根折断,迸出一股血箭。
武二郎两把刀早巳砍断,这会儿赤手空拳,身上大小七八处伤口皮开肉绽,仍然虎威凛然。后面一名鬼武士闯过来,只一个照面,就被武二郎扳着脖颈摔倒,然后屈膝压住他的背脊,力贯双臂,卡的将他颈骨拧成两段。最初的震惊过后,近乎疯狂的怒意在人群中滋长。
武二郎挺起腰背,一手挽起铜鼓上的花苗女子,饿虎般环视一周,最后盯在小紫脸上,炸雷般喝道:是不是你?苏荔呢!娄蒙反手握住背后的铁矛,厉啸一声,刺向武二郎的喉头。
武二郎劈手抓住铁矛,手臂隆起的肌肉突突跳了几下。与众人分散后,武二郎一路杀出鬼王宫,刚才拚尽余力击杀最后两名鬼武士,已经精疲力竭。这一把竟然没能夺下娄蒙的铁矛。
一条黑白相间的兽皮挥出,搭在铁矛中间,矛尾从娄蒙手中滑出,重重打在他胸口,那个年轻的红苗汉子一跤坐倒,脸色微微发紫。娄蒙出手的同时,人群也骚动起来。
娄蒙刚一跌倒,最前面的十几名首领已经将武二郎和谢艺围住,疯狂地展开攻击,另外的则冲向那些被捆坐在地上的花苗女子。
程宗扬跟着人群一同冲出来,距离那些花苗女子还有丈许的距离时,程宗扬忽然沉腰侧身,肩膀用力一撞,将旁边一名大汉撞开,几个人顿时跌成一团,然后借势弹起身,匕首叮的将一柄长刀斩去半截,接着挥开兽皮,扔到他们脸上。
突袭得手,为程宗扬赢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他依仗匕首的锋锐左劈右剌,暂时阻住众人的攻势,一边抬眼朝小紫看去。那死丫头若无其事地提着斧头,笑嘻嘻看着混乱的场面,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
死丫头!程宗扬咆哮道:玩我们啊!小紫嘻嘻一笑,拿起鼓槌,击在染血的鼓面上,然后曼声吟唱。
带着奇异共鸣的吟唱声传遍洞窟,奴隶们的攻势缓慢下来。谢艺独自挡住九成的攻势,他用刀背敲在一名女族长腕上,震落她的弯刀,然后扯着武二郎飘身而退,与程宗扬会合在一处。
鬼王峒的巫鼓为我而响,小紫优美的声音宛若天籁,我才是鬼巫王选定的使者。小紫念诵的咒语证明了她的身分,奴隶的攻势停止下来。片刻后,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出来,躬下身,恭顺地说:尊敬的使者,是谁背叛了我们的主人鬼巫王大人?
小紫张开手掌,那些沾过程宗扬鲜血的药片一粒粒掉在鼓面上,她傲慢地挑起下巴,用命令的口气道:吃下它,你就会知道真相。对主人奉若神明的老者没有任何迟疑,拿起一粒药片吞下。
剩余的奴隶一一上前,娄蒙、被谢艺敲伤手腕的女子…先后吃下那枚散发着异香的药片,眼神随即变得空洞而迷茫。程宗扬低声道:这样行吗?那东西可是有毒的。有毒怎么了?
小紫不层地说:这些傻瓜又蠢又笨,就像小虫子一样,就是把他们踩死也没关系。那些部族首领相貌各异,有一些气度不凡,看来都是本族内出类拔萃的人物。程宗扬皱起眉头:喂,说话客气点。
他们如果够聪明,就不该归附鬼王峒。不管他们原来身分多高贵,中了鬼巫王的巫术,就成了不值钱的奴隶啦。
小紫笑着问一个女子,你说是吗?那女子眼中的迷茫散去,接着流露出无比的敬畏,仿佛面对神只一样,身体微微颤抖。
她的目光落在程宗扬身上,融化在灵魂深处的鲜血气息使她认出自己的主人,随即俯下身:神圣的主人…程宗扬一怔,小紫却娇笑起来,她上下打量着那女子,你的脸好红呢。说着把手伸进她的衣襟,一边揉弄,一边诱惑地对程宗扬说:你不想试试你的奴隶有多听话吗?怎么试?小紫笑道:就在这里搞她啊,她肯定开心得要死。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你没毛病吧!要不要脸啊?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后牵起那女子,冷冰冰道:跟我来。
那个美貌的女首领顺从地跟着小紫走到石像后面,没有朝鬼巫王同大的塑像看一眼。片刻后,石像后传来一声充满媚意的淫叫。旁边的奴隶似乎都没有听到,大半仍沉浸在毒品带来的神秘体验中。
程宗扬与谢艺面面相觑,彼此都露出几分尴尬。程宗扬干笑两声:这死丫头还真是…谢艺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此女颇有岳帅的风骨。
程宗扬嘟囔道:你们那岳帅也不是什么好鸟。他干咳一声,武二,你怎么样?武二郎两腿箕张,坐在地上,他啐了口血沫,沙哑着喉咙道:你这小工头然没死!嘿,凝丫头可被你害惨了。
程宗扬神情大变,她怎么了?那丫头…跟我一起闯了出来。程宗扬又惊又喜,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武二郎翻了他一眼,悻悻道:到了门口,凝丫头又自己回去了。程宗扬蹦起来,什么?
她怎么又回去了!武二郎哼了一声,那丫头八成是犯迷心了,说什么要回去找你。我呸!那个没良心的家伙早就出来了,还用她找?这厮拿大惯了,越是求他,越摆他的臭架子,还说什么虎死不倒架。程宗扬小声道:我在下面见到你的小依依了。武二郎跳起来,在哪儿!怎么,你要再回去?
二爷,你不是犯迷心了吧?武二郎瞪了他一会儿,凝丫头没事。她隐身藏形的功夫比我还好,她若存心想躲,那帮孙子连她影子都捞不着。程宗扬松了口气。苏荔跟我们在一起--哎,你别急啊!等这边忙完,我带你回去见她。
那些花苗女子已经被谢艺解开,听说族长还在,神情都激动起来。周围的部族首领逐渐从毒品带来的幻觉中挣脱,看着程宗扬的目光充满敬畏和狂热的崇拜。
程宗扬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毛,那感觉…似乎自己不上台像希特勒那样发表一场鼓动性十足的演说,就对不起这些崇拜者。程宗扬低声问谢艺:我若不说话,他们会不会觉得不满,冲上来把咱们都杀了?
谢艺想了一会儿,你最好还是说几句。程宗扬第一次发现被人崇拜的滋味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受,他硬着头皮跳上铜鼓,面对着下面狂热的目光酝酿片刻,开口道:女士们,先生们。
你们来自南荒不同部族,都是这片土地的强者。程宗扬不伦不类的开场白并没有引发笑声,那些南荒人狂热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程宗扬升起一丝信心,朗声道:你们因为不同的原因来到这里,却都拜服在同一个脚下。
谁能告诉我,这是因为什么?那名头发苍白的老者说道:因为秩序。鬼巫王告诉我们,他将给南荒带来秩序。是的。他承诺给你们带来秩序,可他的秩序是什么?所有人都成为奴隶,而鬼王峒人凌驾于一切之上。像这个渺小的鬼仆。
程宗扬指着弥骨的头颅,大声道:他比你们更聪明?比你们更强壮?比你们更勇敢,还是比你们更忠诚?仅仅因为他是鬼王峒人的奴仆,他就可以向你们任意索取,难道你们喜欢这样的秩序吗?
娄蒙,还记得你自己的遭遇吗?程宗扬低声道:你美丽的妻子刚进入鬼王峒,就被这些丑陋的奴仆诱惑,这样的屈辱你能够忍受吗?
石像后传来女子急切的叫声,打断了程宗扬的话题。娄蒙迷茫地说道:可他是神的仆人…他的话引起许多人的附和,是啊,他们是伟大的神明…你这样是不行的。
谢艺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站出来,沉声道:南荒只有一位神明,就是你们现在的主人。鬼巫王既不崇高,也不神圣,更不伟大。
他欺骗了你们,他与南荒的敌人黑魔海合谋,所做的一切只会把南荒带向毁灭。而你们真正的神明,将会拯救整个南荒。
程宗扬满脸陌生地打量着这个满口大话的家伙。谢艺没有理会他的表情,一脸凝重地说道:鬼巫王冒充神明,罪孽深重,而你们这些无知的愚人向伪神跪拜,亵渎了真正的神明,同样沾染了罪孽。
但神是宽容的,他会给你们一个洗脱罪孽的机会。去召唤你们的族人,向冒充神明的恶徒开战。记住!你们的敌人是鬼武士、巫师、所有的鬼王峒人!其他人都是你们的朋友!
人群一阵骚动,却没有人离开。该你了。谢艺细细的声音传来。程宗扬板起脸,一挥手,去吧,杀死鬼巫王!首领们激动地大叫着,纷纷涌出。石窟内只剩[qisuu奇书网]下商队的几个人。
是不是觉得我厚颜无耻?谢艺淡淡道。程宗扬毫不客气地说道:真看不出来啊,你这人一脸正义,撒谎眼都不带眨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你的说辞在南荒毫无用处。谢艺道:对于南荒来说,鬼巫王给他们的选择,比你的好一千倍。程宗扬讶道: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谢艺忽然道:你知道云老爷子的六弟吗?程宗扬摇了摇头。云氏这一代兄弟六个,云老爷子虽然是长兄,却是庶出,平常寄情山水,真正掌事的是六爷云栖峰。如果不是他发了话,云老爷子这一把年纪,也不会来这里打生打死。
你是说,那位云六爷对鬼巫王不放心?南荒的商路一向操控在云氏商会手中,他们怎么会不去留意这位鬼巫王?连云栖峰都开始不放心,可见鬼巫王的作法不是胡来。
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他可能真会把南荒这些部族凝聚在一起。程宗扬有些动摇,那对南荒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如果鬼巫王野心到此为止,也许是的。
但他野心太大了,南荒不可能满足他。所以我没有撒谎,能够拯救他们,避免他们为鬼巫王的野心而送命的人,只有你。程宗扬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谢艺微笑着抬起眼睛,他的目光温和从容。
程宗扬眼神与他一触,却有种被他看得通透的感觉,似乎他的目光一直抵达到自己意识最深处。第一次遇到你,我就有些奇怪。谢艺声音很淡,你对自己的信心似乎不足。究竟是因为什么事?他在说自己缺乏自信?
太荒唐了吧。程宗扬刚想大笑,却又顿住了。外面传来一阵躁动,那些奴隶被首领们鼓动起来,纷纷走出洞窟,去寻找他们的敌人。那些花苗女子取来水,武二郎牛饮一样大口大口喝着,身上的血迹被水冲淡,露出金色的虎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