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陆云亭沉默了片刻,靠近了些,低声道:“这又不能怪你。”
哑奴摇了摇头。
陆云亭又道:“是他们太下作。”
哑奴再张开嘴,陆云亭飞快地凑上去,碰了碰他的唇角。因为实在拙于言辞——陆云亭说过太多伤人的话,早忘了该如何用同样的法子去宽慰一个人。哑奴先是微怔,然后闭上眼眸回应。这个吻又软又凉,只是稍稍碰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就分开了。哑奴把掌心覆在陆云亭的后脑,没有用力,轻轻地摩挲,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他们谁也没再说话。
不多时,陆云亭站起来道:“接着上吧。”
越往上行,便越冷。过了半山亭之后,地上都结了一层薄霜,想来山顶也必然覆着一层积雪。陆云亭大病初愈,到了这时,不免微微发起抖来。可又不愿说出来示弱,只能这样强撑着。
哑奴忽然停下来,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到陆云亭身上。没多说什么,又带着人继续登山。
衣服还带着哑奴身上的余温。陆云亭紧了紧领口,也学着哑奴的样子,抿了抿唇。反正哑奴没有开口,他要道谢,反而显得刻意。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
在别的事情上,哑奴已经为他做了这样多。
这样一想,陆云亭便觉得心里有股暖意。仿佛只要有身边的这个人在,无论鬼师是什么人物,能不能赢,能不能报得了仇——乃至生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第29章
近九叹峰顶的时候,山路终于平下来。平是平了,依然却依然还是险的。两侧都是深渊,唯有中间一条刻在巨石上的小径,长十余丈,仅一人宽。路上尽是薄雪,踩实了,就凝成了冰。要是稍微打滑,便落入万丈深渊里。
陆云亭道:“我当年便是在这里跳的崖。”
哑奴脸色暗淡了下去,下意识地抓住陆云亭的袖子。陆云亭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走前面吧,我不会再摔倒了。”
哑奴道:“好。”说罢,拔出长剑,踏在了巨石上。陆云亭跟在他身后,握住铁索,小心翼翼地走了起来。
过了这段,便是峰顶了。
陆云亭望着周围茫茫的雪与云,却想着三年前的事情。也是深秋的时节——或许要更冷一些,半夜落了雨,于是树上也结满了白莹莹的一层雾凇。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卫森忽地发难,刺伤了他,以他为质,又控制了师兄。
那确实是非常聪明的选择。因为九叹之内,数他武功最稀松。但师兄最在意的又是自己的独苗苗师弟。观潮老人在西峰闭关,全然不知门派里的变数。在师兄被擒之后,他趁卫森不注意,跑了出去。
但人本就受了伤,边跑边藏,也躲不了多远。到了这条小径上,还是被卫森发现了,追过来。
岩上又滑,又结满了冰。多走几步,便觉得双足都要被冻在石头上。卫森在他身后喊:“站住。”
陆云亭回头。
师兄低垂着头,依稀满面是血,被挟在卫森手中。
他踩在冰上,骇得心惊胆裂,魂散魄飞,五脏六腑都沉沉得坠了下去。他忽然懂了师兄见他被掣时的心情,一定也像这般绝望,所以才放下长剑,束手就擒。卫森持着短剑,戳在师兄的心口上,望着陆云亭冷冷道:“你若是逃了,让观潮老人知晓,我就这样刺进去。”
他怆然问:“那我若是死了呢?”
卫森手腕微动,将剑尖刺进心头师兄,划出一道血痕:“你最好爬着回来。”
哑奴忽道:“你在想什么?专心些。”
陆云亭道:“师兄。”
哑奴微微一震,回头看着他,神色复杂。陆云亭叹了口气,道:“你转过去吧,我走得很稳,不必担心。”
哑奴垂下头,将自己的腰带解开,留出几寸长的头。又理了理陆云亭的腰带,与自己的拴在一块儿。最后用力拉了拉,确保结打得结实。这样要是陆云亭不慎踩空,也不至于一点挽回的方法也没有,就落了下去。
陆云亭看着哑奴的动作,哭笑不得。
“若是走到半路,鬼师从前面来了怎么办?”他问。
哑奴道:“那就暂且切断,我上去与他缠斗,你在路上等我。”
他转回去,继续领路。陆云亭犹豫了片刻,看着他那肖似蒋子骞的背影,又喊了一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