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了想,才忆起是谁。
哑奴。
那点愠怒又浮了上来,陆云亭问:“你怎么还没滚?”
默然无声。
哑奴扑簌簌地烧着纸,令屋子里墨香四溢。陆云亭想,是了,哑奴施术还要用我的纸墨。若是在几天之前,他必会大发雷霆,追问哑奴浪费这些东西是作甚么?此时此刻,陆云亭却忽然觉得疲倦,心道罢了。
用便用吧,与他何干。
许久,哑奴低声道:“我在问乩子,鬼师是何人。”
陆云亭不语。哑奴自顾自地继续:“卫森死前无缘无故忽然喊了这个名字,我觉得可疑,便想查查,看是不是与当年九叹的祸事有什么联系。”
“九叹?”陆云亭冷笑,“怕是与你自己的事有什么联系吧。”
哑奴道:“总要查个清楚。”
陆云亭看着窗外道:“那你自己去查,把纸墨全带走。”
哑奴道:“你有没有想过,若当年的凶手不止卫森一个人。”
陆云亭霍地转回头,咬牙瞪着哑奴:“你又未曾经历过!”
哑奴叹了口气。
“卫森将我做成活偶,供他差遣。”哑奴道,“我虽然疯疯癫癫了许久,也偶有清醒的时候。他所行之事,多半受命于鬼师。”
陆云亭道:“那又如何。”
哑奴低声道:“你现在在寻死。若是鬼师令卫森灭了九叹,而你却放过了他——你能死得安心吗?”
陆云亭咬住下唇。
“若你师父师兄在泉下有知,他们又能瞑目吗?”
陆云亭的眼眸亮起来,仿佛有一团火,灼灼地烧着他的寿数。他缓缓道:“你在激我。”
“不错。”
陆云亭道:“若与鬼师毫无关系呢?”
哑奴低下头,柔和地看着他,道:“死又不必急于一时。”
或许是夜太深太静,或许是病了太久,陆云亭对上那样的眼眸,满腔怒火竟忽地静了下来。他道:“我等这一刻已经三年了。”
“再迟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陆云亭道:“师兄……”
他恍惚了一瞬,下半句话便接不下去了。哑奴苍白地站着,心知他是想起了那个虚假的梦境,和自己那句不如不见。
“……师兄还在下面等着见我。”
哑奴道:“你怎知道他是在等你?”
陆云亭道:“够了,他等不等我,岂容你来置喙?”
哑奴叹息了一声,问道:“那你师兄呢?可以置喙吗?”
仿佛有暗潮在房内涌动。陆云亭抬起头,看向哑奴。
哑奴道:“你的纸墨能通天地,驭鬼神。你问了他吗?”
陆云亭的面颊白得没了血色,双眼却偏偏盯着哑奴不放。
“我猜你必然问过了。”哑奴道,“他可曾回应过你?”
一片死寂。
哑奴头一回这般直戳陆云亭的痛处,陆云亭也头一回这般哑口无言。浮云将月辉遮了,陆云亭的神情在扑扑的烛光中更显得阴郁与惨淡。半晌,他道:“没有。”
哑奴半张开嘴,还欲再说。陆云亭忽地打断:“没有又如何?他不回我的信,我便去找他。找到也罢,找不到也罢,反正他活不过来,而我终归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