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出事了……”小川的眼睛犹自半合着，长睫惊恐地颤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他，见狄春水沉默不语，又挣扎着抬起手去够他肩膀，殷殷切切道：“你，你快告诉我……”
实在瞒他不住，狄春水只好低了头，尽量轻柔地回答他：“半月前的事了，皇宫离奇火灾，帝后二人，都殁了……”
小川的手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坠下去，连指尖也迅速转成惨白色，嘴唇开合几下，眼睛倏然睁开，那里头漆黑得深不见底，空洞得令人心碎，疾病也没能折损的神采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消失无踪，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此刻就好像一对装在匣子里的黑珍珠，华光照人，然而是空空如也。
狄春水感到那眼神像一把极钝的刀子在他心头上厮磨，一点一点地研出鲜血来……手臂先一步将人揽在怀里，小川木木地任他动作，人偶一样靠在他胸膛，没有半分重量，也没有半分情感。他怜惜地分开小川额前的乱发，轻轻在上面印下一个莲花般的吻。
小川先是猛地瑟缩，接着拿一双漆黑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看着狄春水，既不反抗，也不迎合……眼神如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狄春水把小川死死按在怀里，好像稍稍一松手，这人的灵魂就要活生生跌碎了。
“如今……朝中，是谁执掌大权？”良久的静默之後，狄春水感到肩膀传来一阵微弱的推拒，他连忙低头──小川已经自他怀中挣脱，冷静地发问。
宫中火势蹊跷，掌权者必然就是纵火者。
纵火者就是害死凤曦的凶手！
最初的茫然惊恐之後，熊熊复仇火焰开始燃烧……
“是皇上叔父，长乐亲王，以小太子年幼为名暂摄政事，以及，秦相爷……”狄春水柔声答道，用手指替小川将一绺乱发梳到耳後，这动作太亲昵太熟悉，以至於小川情不自禁後退一步。
曾几何时，有过一个人也这样替他梳理乱发。
“我早该料到，长乐亲王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在韬光养晦，根本就窥觊皇位多年。”小川尖刻地说道，再退了几步，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的眼珠里第一次流露出坚定的杀意，不，也许连他自己也未察觉。
狄春水苦笑一声，续道：“这还不是最糟的，我的求援被新朝廷给驳回，帝都八百里加急中，提及最多的就是──”
“同西番议和。”小川轻轻替他说出来，长吁一口气，讽刺道：“七年之前如是，现在亦如是，那一帮老家夥们还真是怕死得紧！”
狄春水掸掸衣袖，这使得他整个人带点清洵的风度：“不论付出任何代价，狄春水绝不作那签订城下之盟的败军之将。”
他说得轻松，无後援无给养的危险境况下，这两万人马能撑几天？抗旨不尊，同朝廷作对，哪一个有过好下场？
要真正做到这句话好像只能期待奇迹的发生了。
小川冷冷一笑，道：“狄小侯爷好气魄，可是这两万铁血男儿该如何是好──？”他顿了顿，以一种更加冷冽的语调续了下去，“难道要他们全部战死沙场，以便成全你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