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别跟着我来从军,偏要来。在家里享福不好吗?……”狄春水幽幽一叹,拍了拍杜衡如的肩膀,换来後者一阵白眼。
“沙场无情,衡如自然要同小侯爷同生共死。”杜衡如吸了吸鼻子,挺了挺腰身,“那皇帝送小侯爷来根本就没安好心……我们三万不到的兵马,又不谙北国苦寒,怎麽跟西番的三十万骑兵去拼命!”
“如今说这个,还有用吗?”狄春水把脸转过去,眼光再一次不由自主的飘向南方,好像要穿透重重烟云万里冰雪,一路到达那繁花似锦的帝都长安……
“虽然如此,小侯爷仍然指挥若定,把那西番耍得团团转,若不是那个姓韩的副将胸无点墨,只会纸上谈兵,咱们也不至於被困在这个破地方不能翻身……”杜衡如狠狠跺在雪地上,咬牙道,“现如今到这个地步,姓韩的不吭声了,本来不多的给养,倒给他讨过去大半,他仗着什麽,不就是皇上给他监军之权吗!”
“好了……衡如。”狄春水有些倦倦地摆了摆手,“目下最重要的不是内讧,而是先想办法突围。西番骑兵强悍,围而不攻,就是看准雪季到来,要活活把咱们冻死。”
他踢开厚厚的雪层,露出里头焦黄的草根,顿了顿,又道:“草原上没有遮挡物,要突围只有趁夜,我们能想到,西番自然也能想到,一定把所有退路都封得死死的。三万大军目前已经不到两万,人困马乏,又不习惯北方天气,在这里等着,只有死路。”狄春水的拳头蓦地攥紧,眼里射出雪狼般的光华。
纵然是困兽之斗又何妨,他狄春水最不害怕的,就是挑战。
“姓韩的手上控制着大量火种给养,生死关头却只顾着在自己帐篷里享乐,这是什麽监军?”杜衡如上前一步,低声说,“几位副将都悄悄同我说过,他们愿意誓死效忠小侯爷……”他一面说,一面作个砍的姿势。
狄春水会了意,却摇头,“他是皇上钦封的监军,若无圣意,就算兵败如山倒我也不能动他。你以为,我们动过他,就算打了胜仗归去,还有活路吗?你有几个脑袋够皇上砍的?”
杜衡如一瞬间心凉如冰,他想过到最後一步,只好做掉韩伊,夺取给养,拼死一搏。他万万没有料到其中道理这般幽微难解。
岂止难解,简直就是个死局,一个杀气森森,刀口都架到脖子上的死局。
二人心思牵转间,忽然听见一阵刀兵相接之声,对视一眼,眼中写满凝重,不约而同跃过去查看。
雪原之上,腾起一阵厮杀的雾气,狄春水看得分明,那是他的几个亲兵,手提长刀围在一处,僵持半天,都没能拿下中间那位不速之客。他有些戒备的按住剑柄。
身旁的杜衡如断喝一声:“什麽人!”登时长剑出鞘,闪过一道耀眼华光,直冲进包围圈。那位不速之客使的也是长剑,剑走如意,端的好剑法,见杜衡如长剑欺来,上手就是一下格挡。
只听“仓啷”一声,两剑相交,倏尔分开,两个人骤然停止了动作。杜衡如瞪着大眼看着来人,来人亦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歌歌?”杜衡如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狄春水不顾时宜地嘴角抽搐了一下。
“呸,谁是你哥哥!”来人披头散发,一身西番人打扮,但细看之下,一双眼瞳却是黑色的,脸颊上还抹着污泥,看不清楚容貌,难怪亲兵要把他当成奸细与他开战。
然而在这种境况下,杜衡如还能把人给认出来,除非相貌已经深深刻进心头脑海,否则是做不到的。
这种经验狄春水十分丰富,待到心里有那个人的时候,他哪怕化成灰都逃不过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