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时刻,毛二郎的忠言恰巧冲进了脑海——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千百年来的人类总结出的最好办法。
毛二郎还在他背后呜呜呜地惨叫,盈先生已经从旁边的桌子上随便抽了根绳子出来甩到横梁上,自己踩着椅子就站上了绳套外,涂先生和吕小姐已经被惊吓的凝固在了原地,盈先生却只凝视着何米,情真意切、深情款款地诵道:“贱龙西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控水,二八学翻海。十五开神窍,十六诵黄帝。十七见老婆,心中常欢喜。老婆摔门去,守节情不移。贱龙留空房,相见常日稀。二郎揪耳朵,日日不得息。梳妆打扮迟,老婆莫怒气。非为不愿来,娘家门难进。贱龙不堪悲,徒留无所施!”
说完,盈先生两眼一翻,把脖子往绳子里一挂,一脚踢翻了凳子。
第二十章打桩(一)
“哎哎哎不要啊!盈先生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千万别冲动……”
涂先生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埋头便往这边冲,还没靠近就被一个虚弱的声音挡住了去路:“别理他,让他吊着。”
何米已经勉强撑起了身体。他一只手托在下颚处,一双眼却轻飘飘瞄着挂在半空中的盈先生。盈先生的脸憋得通红,在空中荡来荡去却不敢挣扎,他眼珠被压的都泛出了青白色,眼角余光却还在诚惶诚恐地往何米这边瞟,一见何米清醒着坐起,盈先生立刻开始握着绳子在半空打转,绳结处越勒越紧,已经完全压进了他的颈项。何米闲闲地用手指在桌子上嗑,叮叮当当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人声的办公室里。
早已魂飞魄散了不知多久的吕小姐终于也感知到了不对:“小米你快叫他下来吧,咱们服务中心要出人命啦!”“要出人命?”何米把左腿往右腿上一放,两只手臂也虚拢着抱在了一起:“那就送他一程,让他早些托生个好人家,下辈子多学学书本知识吧。”
一计不成,盈先生垂头丧气地用手指一夹,那条绳子就化为了碎粉,他带着二郎在空中跃起,还没落到地面就利索地弯下膝盖,在何米面前把地板砸出两个浅坑。
何米的两只膝盖还空荡荡地在外面受凉,只是寒气还没入侵,双腿就被两只手臂抱了个满怀,盈先生用宽阔的胸膛将何米的两腿拢在一起,一张脸泫然欲泣地搭在何米大腿上:“两条腿、别不、要我。”何米伸出手揉了揉盈先生的头发,揪着他的鼻子将他拽了起来:“别压着我,我腿上没什么力气。”
盈先生两膝一动,即刻挪到何米身边,握起拳头就对着他的腿轻轻捶打起来,二郎在他背后对着何米张牙舞爪地呜呜啊啊,何米伸过手臂将二郎解开,二郎解脱之后便呸呸呸吐了半天,嘴里的布条碎末和着唾液弹在地上,他在盈先生背后咚咚地用脚踹那两瓣结实屁股:“老盈你仇将恩报莫名其妙赔了兵又折了夫人!本少爷为了给你想办法死了多少脑细胞自己都数不过来!你你你居然为了讨好仆人就绑架了本少爷!你你你你有了老婆忘了郎!”
二郎气的在原地打转,吐沫星子漫天横飞,他激动间也不知道自己说没说对,一条粗长的白尾巴在半空中甩来荡去,噼里啪啦地扇在盈先生的后背上。盈先生当然对二郎的愤怒报以无视的态度,他几根手指十分精准地落在何米腿上的穴位上,随着他手指捏动力道的不断变化,何米双腿的长筋也像被无数次地散开重组,舒适的感觉沿着双腿向上涌,从脚踝处缓缓地扩散到腰椎,又从腰椎向下慢慢推磨而来。
何米摊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涂先生趁着这个机会凑上前来,把手里的合同递给何米:“阿米,你签吗?”
白纸黑字,无从更改。如果两人都签下这个合同,就说明双方和平解除了雇佣关系。
如果只有何米想签而盈先生不想签,那就又要经历漫长的打官司过程,不知何时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盈先生面对那张合同的表情像要将撕碎了吞掉,再面向何米时却是可怜巴巴眼泪汪汪就差在背后摇起尾巴了。
何米忍不住幻想盈先生尾巴的模样,是金色的细长的一条,还是毛茸茸的金色长毛,亦或者是暖绒绒的金色短毛?
何米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了涂先生,涂先生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生怕激动间又将白绒的耳朵露出指缝。
签还是不签,这是个问题。
盈先生察觉到了何米的动摇,他马上从地上站起身,冲到何米背后就给他捏肩捶颈,他两手乱弹,恨不得从头到脚地将何米变成个白面丸子揉在怀里不让人看,虽然他那颗坚如磐石的老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是强忍着哆嗦看着那张合同,努力忍耐着想要将它撕碎的冲动。
何米接过了合同,拿起笔,虚虚地在上面划了划。盈先生屏气凝神地踮起脚尖,两眼放出的无形电波几乎要将那张纸烧出两个大洞。
何米将笔帽从笔尖处拔了出去。盈先生的眼睛都直了,手指晃晃荡荡地在何米衣服上揪着,几乎抓不住何米的衣领。“哎……”果然,还是做不到啊。何米把笔一仍,将合同最后扫了一遍,将它撕了个粉碎。
“阿米阿米,没有复印件啊。”涂先生手臂伸出去又缩回来,对该怎么向胡先生交差纠结不已。
“别怕,等胡先生回来,我会向他负荆请罪的。”何米对涂先生摆摆手,随即对盈先生展开怀抱:“腿没力气,背我。”
盈先生“嗖”的一声从他背后跨回去,搂住何米的腿向腰两边一夹,轻松地就将他背在了背上。
他们向家政服务中心的几个人挥手道别,迎着夕阳走上了归途,二郎在他们身边咬着嘴唇哼唧,时不时用脚把地上的石子踢飞。
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长,何米在盈先生背上拍了拍盈先生的肩膀,盈先生于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去,将二郎的胳膊牵在了掌心里。
这背影里唯一被切断的地方也被连接了起来,淡淡的墨色将背影晕染开来,地面铺开温暖的橘红色薄雾,天边的夕阳在地平线上陷落,那几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怎么总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呢?”吕小姐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眼睛,之后递给了涂先生,涂先生用长长的擤鼻涕声音作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