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惊醒后,出了一身冷汗的阎云楷,确认似的摸了摸脖子,没有手印。
他宁愿有手印。
他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林真了,被关在这里一个月的时间,手机和网络的信号被屏蔽,他走到最远的地方是院子里的草坪,出入都有保镖寸步不离。_
阎云楷已经绝食了五天。他之所以会梦到林真,他归结于是太想他了,想得要发疯。但他相信梦都是反的,林真不会有事,有事的,或者说即将有事的,是他自己。如果他再不吃东西的话。
到第三天的时候,阎云楷就下不了床了。阿母急得团团转,但她拗不过阎云楷,既然答应了要帮他,只好坚持到底。她每天会偷偷给阎云楷送半杯牛奶和两块曲奇饼干。阎云楷长这么大,没挨过饿,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饿到骨子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五脏六腑像是破了一个大洞,胃酸烧透了胃粘膜,流到了肢体各处,骨头缝上像是有蚂蚁在爬,盖着被子都冷得瑟瑟发抖。
他记得刚认识林真的时候,林真经常不吃饭,或者一天只吃一顿饭的。可林真还是活蹦乱跳的,虽然小腰细得令人流泪,但人挺有精神,眼珠子永远黑黑亮亮的。
轮到自己了,他才切身体会到,饿这个滋味有多么难熬。但是想着林真,梦着林真,他就觉得有希望。他在赌,赌他爸妈一定会心软。他现在是在跟时间赛跑,他唯一的敌人是他自己。只要他能挺过去,他就能再见到林真了。
阎云楷在被子里捧着手机。手机充电器很好得到,因为宅子里的信号已经被屏蔽了,看管他的人不担心他能用手机和外界取得联系。他翻着手机里两百多张林真的照片,一张张,细细地看,每一张都要看很久。虽然很多张照片是连拍的,但他能体察到照片上林真细微的不同。他这样做的时候,林真大多数情况是累得睡着了。他觉得自己和林真说的一样,是蛮变态的。但此刻的他无比感激当初的自己。林真的眼眉、林真的睫毛、林真的鼻梁、林真的嘴唇,还有林真的耳朵。他用指尖放大,轻轻摩挲滑动。屏幕发热发烫,似乎有了活气。
他看一个小时左右,眼睛就酸了。他现在尽可能多地睡觉,这样就可以保存体力。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阿母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门都来不及敲。阎云楷的心脏忽然像是电梯一样下坠,之后又停在原处。
“阿母,怎么了?是我爸来了吗?”阎云楷慢慢坐起身来,虚弱地靠着床头。
“楷楷……”阿母哭哭啼啼的,六神无主。
“好了,我在这儿,我好好的。你别担心……”阎云楷抚着阿母的背。
“楷楷,你吃点东西吧,我求你了。”
“我吃过了呀,你忘了吗?那些就够了。”
“不要等了,等不到了……”
“会等到的。”
“你爸爸妈妈,他们、他们……”
阎云楷跳下床的时候,由于低血糖,眼前一抹黑。他来不及穿拖鞋,就光着脚跑下楼,打开客厅里的电视。美国各大电视台的前线记者都在报道实时的进展情况,恐怖分子占领了酒店,警察在外面呈包围状,但不敢贸然闯入,为了避免更多无辜的人质伤亡。他们没有放弃,仍旧在和恐怖分子谈条件,试图沟通,但越来越多的尸体被抬出来,守在酒店外的人质家属泣不成声,有好心人给他们裹上了毯子,低声安慰。
房间里的保镖也纷纷围过来,窃窃私语。他们嗡嗡的声音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阎云楷堵住了耳朵,脑袋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给我手机。我要马上和爸爸联系。”阎云楷向保镖头子要电话。
“云少,我们从昨天晚上就和他失去联系了……”
阎云楷踉跄了几步,沉痛地说:“你们也看到了,所以不要再关我了。你们的工作提前结束了,我爸爸答应给你们的钱,我一分不会少。现在有谁愿意跟我去欧洲的,站出来。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不愿意的人,可以自主离开。”
他们选择离开,阎云楷能够理解,毕竟现在局势风雨飘摇,有家人有妻小的,没人愿意冒险。保镖头子把护照还给了阎云楷,而且拆除了信号屏蔽装置。阎云楷在网上查询了航班讯息,最早的一班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不行,太慢了,他等不了那么久。
“喂,石然吗?我现在在美国,私人飞机借我,人命关天,十万火急。”
阎云楷在等候电话接通的过程中,演练了几遍这两句话。
石然接到阎云楷的电话,第一次直接挂断了,第二次又挂断。直到第三次,他才接起来。
他的腿部肌肉已经开始萎缩,他揪紧了腿上了小羊毛毯,薅下一缕毛来。
“阎云楷,你还敢给我打电话?”
阎云楷愣了,他演练的话没有说,石然就咬牙切齿地来了一句。
“石然,我找你有急事。”
“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急事了。你的事?我不关心。我希望你去死。”石然没有切断电话,直接把手机往墙上摔去。手机后盖的壳子碎片横飞,在石然的脸上划出一条血线。
石然张嘴咬住拳头,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王焱来看他,是有备而来。他侧身避过了迎面飞来的玻璃杯,小心地绕过满地的碎玻璃,穿着皮鞋踏上厚厚的地毯。他把瘫坐在轮椅边的石然抱回轮椅里,蹲在他面前,手搭在他毫无知觉的腿上。
“我来看你了。”
石然低着头,曾经的傲气荡然无存。他很不习惯现在的王焱对他的态度。他隔三差五地来,撞见的都是自己脆弱不堪的样子。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哄着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似的。石然极力想从王焱的眼中寻找出一丝的厌恶或者不屑,但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他不仅腿废了,感觉也迟钝了许多。他仔细地搜寻着王焱表情中的漏洞,但只看到满满的关心。
“看完就滚吧。”
“你脸受伤了?怎么弄的?”王焱以为石然的脸是被玻璃划伤的,他捧起起石然的脸在光下查看,只是一道细长的血线,血已经干涸,颜色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