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阎云楷噔噔噔跑到浴室,用电动牙刷仔细清洁口腔,之后带着薄荷味的香气回来了。林真还是不让他亲。“我没刷牙。”
“哎呀不管了,来不及了!”阎云楷按住林真的后脑,和他接了一个热情的早安吻。他当时不知道,这一吻,竟然是吻别。
阎云楷困倦得不行,几乎是被老爸的助理拖着过了安检。他坐在机舱里时,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他拉下遮光板,向空乘要了一杯红酒,喝一点酒有助于睡眠。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够他睡饱了。林真现在一定还在睡吧,有那么累吗,明明自己才是出力的那个,为什么林真看起来比他还要疲倦。想到林真被吻得晕晕乎乎的样子,阎云楷的心中一阵悸动。哎呀,不能再想了,老爸就在旁边坐着,再想下去,腿上的毯子被顶出一个尖,他就不好交代了。
一杯红酒下肚,效果堪比安眠药,阎云楷一觉睡到了目的地。头等舱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阎云楷被他爸叫起来。他打了两个喷嚏,头沉沉的,身上的毯子早就滑落到了地上。他拖着登机箱慢慢地往外走,下了飞机之后,先去洗手间整理了仪表,从登机箱里取出一件外套,在头发上喷了些小瓶装的定型水。嗯,镜子里的形象不错,只是眼睛有点肿,不影响帅气,老妈看到了一定会说,我儿子又变帅了。虽然他妈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阎云楷都怀疑,她是不是对认识的每一位男性都这样恭维,但听到了还是很开心。
阎云楷走的VIP通道,上了车之后才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他一直睡着,错过了飞机餐,空乘人员也不好贸然打扰。车窗玻璃贴着暗色的膜,外面天色很暗,看不清外头的景物,阎云楷索性继续补眠。
“小楷,睡着了么?”阎云楷父亲的问话打断了阎云楷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一丝睡意。
“没,您说。”阎云楷的声音并没有不悦,他其实已经睡够了。
“张医生说,你的身体很健康,叫我不用担心。”
“我当然健康啦,爸,我身体好着呢。”阎云楷没理解他爸的意思。
“我把你送到地方,我就要走了。”
“不吃完饭再走吗?我饿死了!”敢情您就是个快递员,把我这个大包裹投递给老妈,就走了?
“小楷,你安心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等你头脑清醒了,很多事情想明白了,再回来。”阎父语重心长地说。
阎云楷听出来不对劲,他打开手机地图定位,发现自己不是在欧洲,而是在美国中北部。
“爸,你这是做什么?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又要关我吗?”阎云楷一下子就急了,林真还等着他呢!他耗不起。
“你不要埋怨爸爸。你现在年轻,偶尔走进了小岔路,我有责任把你领回正道上。你和那个小朋友,你们两个在一起,对彼此都没有任何好处。小楷,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是要娶妻生子继承家业的,不能在外面胡闹。这次你运气好没得病,可你总这样下去,一定有一天会栽跟头的。”
“我不管!你让司机调头,我们现在回机场!我要马上回去!Hey,gobacktotheairport!”阎云楷朝司机大声吼道,印度裔司机充耳不闻,车稳稳地在高速路上行驶着。
阎云楷不可能跳车,他还不想死。他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和阎父赌气着。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阎云楷拉开车门就往外跑,差点撞倒了来迎接他的阿母。
“阿母?!”阎云楷扶住阿母,不顾自己比阿母高出许多的身高,小孩子撒娇似的挂在她身上。阎云楷见到阿母惊喜不已,可是阎父下了车,阎云楷的脸马上就黯淡下来,拖着自己的行李先进了宅子里。
“这是怎么的呢?”阿母望着楷楷生闷气的背影问阎父。
“没事,小孩子脾气。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小楷就拜托你照顾了。”
“您这话说的,楷楷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一直很想他,巴不得能他过来陪我呢。”阿母满脸堆笑,把阎父迎进了宅子。
偏僻宁静的小镇上,这幢二层带地下室的旧宅子并不起眼。里面却热热闹闹的,有阿母,她的女儿和小外孙女。阎父见到小婴儿,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肉肉的小人儿。小孩不认生,对着谁都是好奇地瞪大眼睛,阎父抱着她举高高,拿着玩具逗她,把小奶娃逗得咯咯笑。
阎云楷的胃咕咕作响,他在房间里耍了一会儿抑郁,发现没人理他,就饿得受不了出来找吃的了。阿母正在炖汤,就先给他盛了一碗。一碗温热的滋补汤进了胃里,暖和熨帖的感觉让阎云楷感动得要落泪。幸好是到了阿母这里,阿母这人多好说话啊,再说她也见过林真,而且对他很有好感。自己只需要等老爸走了,就可以打车去机场回国,谁也拦不住他。
“小楷来,我有话对你说。”阎父一脸严肃像是要揍阎云楷似的,阿母不可能让阎云楷吃亏,只要她在,她还是可以尽量护着阎云楷。
“饭菜准备好了,楷楷也饿了,不如边吃边说吧。”阿母使了个眼色,把一盘菜放到阎云楷手里,让他帮忙端上桌。
阎父毕竟是在人家的屋檐下,而且阿母早就退休了,不是他们家的佣人了,阎父不好发作,只能客随主便。父子俩一人占了桌子的一边,沉默地吃着。
小奶娃的到了该睡觉的时间,总是会啼哭一阵子,被哄着才能睡着。阿母听到她哭闹的声音,离席把小婴儿抱回房间。阎云楷这才开口。
“爸,我不喜欢女人,这你是知道的。”大半年前,就在阎云楷入Z大之前,阎云楷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夜店的包间里玩小男生,开群P派对,被他在夜店打工的哥哥撞见了。他的哥哥捧着一盘TequilaShot进了乌烟瘴气的包间,正好听到阎云楷在向朋友们大吹特吹自己如何找华裔学生替考的“光荣”事迹。阎云楷的哥哥默念了无数遍这不关我的事,可是不管用,这件事总是梗在心里放不下。后来在责任心驱使下,他告诉了阎父,阎父震怒不已,把阎云楷关在家里,开学时才放了出来。
阎云楷没有初始那么愤怒了,他知道老爸一定是误会他了,觉得他还是在玩。只要他告诉老爸,他这次是认真的,老爸一定能理解。
“您说的小朋友,他叫林真,是我的同班同学,同寝室的室友,也是我的男朋友。他比我小一岁多,身份证上的年龄不是他真实的年龄,他说小时候为了早上学,家里人给他改了岁数。他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妈妈不要他了,自己一个人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考上了Z大。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善良、勤奋、踏实、能吃苦,如果您愿意多花一些时间去了解他,您就会发现,他就是您最欣赏的那种年轻人。以前我一直想着来国外读书,是一门心思想摆脱您的管束,在外面玩乐。多亏了云载哥的无心插柳,我才遇见了林真。我以前总是贱人贱人地骂他,现在我才意识到他是为了我好,虽然他不是我法律上的哥哥,可是他的确做到了一个哥哥该做的事。我想和林真在一起,只想跟他在一起。除了他,我谁都不喜欢。爸,我不孝,不能给我们家传宗接代了,你和妈现在也生不出来了,不如就正式接纳云载哥。他和您有血缘关系,以后有了孩子,也是我们阎家的人啊!”
阎父第一次听到阎云楷和他讲这么多心里的话,以前阎云楷不是要钱就是要东西,提点他几句他就嗯嗯嗯地敷衍。也怪他自己太忙,没时间管教孩子,在他面前没有竖立家长的威信,阎云楷对他的感情还不如对保姆的感情深,父子之间的亲情没有时间维系,关系相当疏远。阎云楷能心平气和地提到他哥哥,阎父不是没有触动。当初阎云楷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竟然多出了个哥哥,闹了好一阵子。阎父能够理解阎云楷的心情,他是怕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父母的关爱被别人瓜分。但云载不是阎云楷爸爸妈妈生出来的孩子,而是阎父年轻时捐精造出来的孩子。云载的母亲是精子库所在医院的护士,利用了职务之便取得了捐精人的信息。云载的本名不是这个,他的母亲也从未联系过阎父,信息留着只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终于有一天派上了用场。
云载的母亲离开原来的医院,转到小儿医院当护士。有一次夜班结束后,早班交接前,由于有急事,就早走了一个半小时。没想到就在这一个半小时之内,出了大岔子。有一个输液的幼儿,药剂出了差错,没有及时被发现,抢救了几天最终还是死掉了。病人家属有黑社会背景,把云载的母亲砍死在家里。阎父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只救下了云载。他把孩子带到了本市,改名换姓,让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忘记过去的阴影。凶手虽然已经绳之以法,阎父始终不放心,云载在本市定居下来,但不愿意接受阎父的资助,凭着自己的力量讨生活。阎云楷和他见过几次面,是阎父撮合的,但每次都不欢而散,阎云楷先入为主地觉得云载对他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言辞多有不善。这大半年来,阎云楷竟然能够想通,阎父稍有欣慰,可是他说的话仍旧不成熟。云载毕竟和他们家里人隔着一道,能和亲生儿子比吗?那个林真,资料他有看过,就是个普通的穷人家的小孩,阎云楷说得千好万好,不过是一时迷住了双眼而已。
“我不奢望你一下子就能够想通,你们分开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你所谓的热情和迷恋很快就会消逝的。小楷,你是我的儿子,我会不了解你吗?我搭晚上的飞机去欧洲,我和你妈抽出时间会来看你的。你的护照我带走了,别想着去补办,我和这边的领馆打过招呼了。你安心在这里呆着,修身养性,不要再和国内的人联系。我留下几个人看着你,你有什么需求可以提,他们会转告给我的。”
“爸!你不讲理!你怎么能这样?我上着学呢,你就把我骗过来,我的学业怎么办?”
“算了吧,你别拿学业说事。上学期你的成绩单还不够惨烈吗?学不好的话,不学也罢。丢人!”阎父拂袖而去,不肯再听阎云楷苍白的辩驳。阎云楷眼前一黑,头痛耳鸣,他走到洗手间,对着马桶把刚才吃过的饭全部呕了出来。
Z大学生寝室里,阎云楷的东西陆陆续续被人搬了出去,林真站在旁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问搬东西的人,他们也不答话,林真拦不住他们,只能干着急。东西搬得差不多,小五上来查缺补漏,林真一把拉住了他。
“这是怎么呢?”
“林真啊,好久不见。”小五在云少和云少老爸的夹缝间求生存,实属不易。云少前脚被押解出国,后脚阎父就派他来收拾烂摊子,干最得罪人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