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他半步之遥处,砖木缝隙间正自迅速流下风沙石砾,眼看就能在一炷香内将他淹没。
这时有人往殿外跑去逃命,哭喊怒骂不绝于耳。
赵佑棠靠着墙壁,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凝视着腕间那半环绿色。二十多年的青青杨柳,翠嫩欲滴,仿佛就这样凝固在他的手臂,成为一段永恒的回忆。多少个深夜,他独自静坐在苍陵山巅,盼望着他喜欢自己,盼望着何星洲肯将这东西赠给他?当盼望一件件变成可能的现实,他又是该如何的欣喜与苦涩?欣喜着虚假的喜欢,苦涩着现实的残忍。
他胸口一阵搅痛,目光怔然,发白的嘴角边却含着浅笑。
无论结果如何,到底,这不会背叛他的东西,还是自己的。
他合上眼睛,凭着感觉在那冰凉的玉石上,轻轻一吻。
噼啪!
强烈的刺痛宛若一丛荆棘,从腕间冒出,赵佑棠急促喘气。
怎么回事?
他睁眼一看,却见那护腕竟自动脱离他的手臂,在空中浮起,咕咚一声,在不断倒塌的殿间滚向远处。
赵佑棠什么也顾不得,想也不想立刻迈开脚步追去,被砸中了亦浑然不觉,终于一把捏住了它。
这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他露出笑意。
还来不及感受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下一秒,他的瞳孔放大了。
那半环翡翠,在他手中,迅速化作了一捧绿沙,从指间大把大把流走!
他“哇”地一声,吐出鲜血,几乎气绝地手指紧紧握住胸口,万念俱灰地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怎么会、怎么会?
赵佑棠耳中嗡嗡地叫唤,眼前金星轮流转动,摇摇晃晃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打着旋狂啸。
就在这时——忽然出现了一道从远至今的脚步声。那个声音愈行愈近,最后落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一身黑衣,蹲下身来,莹白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面颊,声音温柔似水,低沉平缓:“师弟。”
那是极低的一声呼唤,像情人的呢喃,吹到脸上,暖融融的,赵佑棠一阵耳热,猛然抬起头,瞳孔几乎涣散:“你怎么在这里,你给我滚——!”
何星洲微微用力,将他拉起,抱了个满怀,眼中湛然有滢滢神光,依稀是京师惊才绝艳的玉公子:“师弟,你就算打我骂我,我也不会走啦!”
“我恨你!你滚,你滚!!”赵佑棠拼命想要挣脱,却被他狠狠按住后脑勺。
随即,温软的嘴唇贴上了他的双唇。那双眼睛定定地瞧着他,仿若枝头灼灼万千桃花、饱蘸情思、风华无双地绽放在天地间。
赵佑棠心尖悸动,颤抖得不能自已。他面红耳热地望着那个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轻颤眼睫,被堵住的话化作一声无力的闷哼,变成一股热烫的气流,立也立不稳了。
好像从鸿蒙未辟,混沌元年、宇宙洪荒起,他们就不曾分开过,天长地久地这般依偎在一起。
那双眼睛淌着炙热的光芒,对着他含情一笑,犹堪醉倒花前,轻声道:“师弟。”
这是天地间,最炫目的光彩!
赵佑棠惊声道:“你快走!只当没认识我!”
梁柱砸在两人声旁,何星洲看也不看一眼,径自道:“我这次来,就是想将心交给你。你还记得么?你走前,我说有话对你讲。”
“现在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师弟,你听好。”
“我喜欢你,这句话,不是骗你,是我真心。”
赵佑棠轰隆一声,心下喜得几乎炸开,随即快速惊道:“那权势呢?虎符呢?帝位呢?你都不要了么……你以前分明那么贪恋……”
何星洲扬眉,高声打断他,再度狠狠地触碰他的嘴唇,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打在赵佑棠心上,令他颤抖不已:“我只要你一个!”
发丝纠缠,像是斩也斩不断的绵绵情思。赵佑棠心脏跳得几乎直如擂鼓,跃出胸口。
何星洲手掌一翻,雪白掌心中,赫然是一枚虎符!
不等其余人反应,他猝然凝眉,扬手一抛,竟将那人人趋之若鹜、心生渴望的东西扔进了正在坍塌的宫殿一角:“这东西,不要也罢!”
赵佑棠目睹他作为,“啊”地一声大叫,咳咳震颤,四肢冰凉,心下更是冷得发抖,几乎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哀求着道:“何星洲……别陪我一起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