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庄主念此,不由暗恨,却又有些说不上的好强。恐怕长孙流雪还不知道颜回风竟然大敞门扉,把自己放了进来。如此好风好月好时辰,就算是刀山火海埋伏,齐鸿羽也免不了要探上一探。
他甚至暗中觑看了几个地方,斗篷一披,笼着颜回风幕天席地地行一回周公之礼也是乐事。
打定了主意,他便一敛衣摆,纵身跃入亭台楼阁之中。内院自有仆从洒扫来往,更有数只通灵兽物,除了颜回风以外的访客一律用蹄蹄角角招呼,故此颜回风特意叮嘱他小心行事。
齐鸿羽这边厢想来,前两关某人煞费苦心要证明他两个情意甚笃,试剑石是竹马之谊,花与雪是一并栽种的未来,内院更有对颜回风忠心不二的灵兽代表情衷,其用心简直不必言表。
如此煞费苦心的执着和热情都没能点醒颜回风,只能说明归鸿剑全将情爱分付了旁人。作为那十恶不赦的“旁人”,齐庄主倒很乐意奢侈地浪掷长孙流雪求也求不来的真心——
使旁人艳羡原是他的天性。
想通此节,齐庄主便惬意地在梁上起落个不休,活像只聒噪的笨燕,却自比翱翔的鹰鸮。不多时他便按照颜回风绘制的地图找到了归鸿剑所在,毫不客气地熟门熟路翻了窗,斗篷一振在窗沿下抖出簇簇落雪,双足已洒然落地。
齐庄主气定神闲地挽了挽衣袖,抬头看向室内却震在原地:“——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只见颜回风正半倚在床边,散下满头青丝懒散靠着一个软枕,手中把玩的是自己手腕上的锁链。眼中水光潋滟,却不知在看什么,整个人软在床帐里,弥漫着一股翻云覆雨后的倦怠。
齐鸿羽当即退后了几步,颜回风春水般的眉眼便缓缓荡了过来:“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陷害你……唉,我现在没什么力气说话,快把这些链子帮我砍断,不然我们怕是谁也走不脱了!”
齐鸿羽浑然不解,刚要追问,便听门边传来一道清雅声音:“我倒不知,今天还会有客来访。”
紧接着,他便见长孙流雪走了进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站在门边拍了拍衣角的雪,床上的颜回风却立刻面如死灰,揪着自己身上的链子不住地向帐中躲去,眼神还连连瞥向他,一边哀求一边不住地蜷缩,渐渐那张低泣的面容便身不由己地朦胧在了帘幕间,齐鸿羽心觉古怪,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长孙流雪冷眼看着他,却是在对颜回风说话:“回风,我早上说过你可以随意喂那些小东西,可惜你还是听不懂……你怎么不想想,我怎么还会留给你鸽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也罢,到头来你总要让我失望。如果你只按我说的喂喂它们,而不是放跑它们,我也不用特意回来一趟了。”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齐鸿羽十分恼怒,当即站在颜回风身前挡住了长孙流雪的视线:“按理说你们的事情和我无关,但我荣华庄也看不得强行拘禁的事,我这就带他走。”
长孙流雪似是终于看清了他,眼神恍惚了片刻,还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啊,齐大庄主。想不到你居然肯亲自来一趟,不过这样也好——”
“后山的花,还欠缺许多养料呢。”
TBC
作者有话说:
☆、二
07
长孙流雪一语未毕,颜回风已经急得大叫一声:“快屏住内息!”
齐鸿羽不是愚人,自这位看似温和无害的“神医”出现在此地起便已凝神握住了自己的刀鞘,此刻闻听颜回风提示,更是凛然提气,反手一挡,在半空利落地一个鹞子翻身打掉数枚毒针。
“闻名天下的长孙神医,原来只会用这样下作手段!”齐庄主素来目中无人,当即便嗤笑一声,清喝着一刀劈向颜回风。
“住手!”长孙流雪眼见被他弹下的几枚毒针零星溅向颜回风,出于关心则乱,早已一撩衣摆并指拈针,在颜回风身前替他挡下了细如牛毛的数根毒针。眼见齐鸿羽一刀当头,更是又惊又怒,竟用了十成内力振袖以抵。
齐鸿羽见他紧张神态,不由长笑,刀锋不改,却是在落向颜回风颈侧的一瞬改了刀路,斜斜劈向颜回风手上的锁链。颜回风曾同他比试多次,早有不必言说的默契,当即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抬高手腕,旋身撤出——
锁链应声而裂,颜回风更是看都不看地便向空中一握,便精准无误地将自己的手指同齐鸿羽的重叠。齐鸿羽身法未老,就悬在梁间将颜回风拦腰一搂,拉进怀里后一手持刀一手抱人,旋即脱窗而去,不忘大笑:“看来这行走江湖的经验,神医还是欠缺得很呐!”
长孙流雪紧随其后,心绪激荡之下甚至连颜回风也难顾忌,然而他一掌震向窗棂时齐鸿羽早已轻巧地带着颜回风脱身离去。他集全力的一击落空,遭气劲反噬,当即内息紊乱,捂着胸立在原地摇晃了三下,大咳不止。
纵然齐鸿羽的品行令人有微词,他的武功精深却是有目共睹。长孙流雪多年潜心制药,自然比不过纵横江湖已久的齐庄主。一招反应未及,便是满盘皆输。
“回风……回风……颜回风!!!”下人们这才听到动静,乱纷纷跑将进来,都被长孙流雪一把推开。
他踉跄地扶着摇晃的窗框,涣散眼神隐约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你既无情在先,就休怪我手段过甚了!”
——语毕,窗棂簇簇落成粉末,竟是被一向行动如微风的长孙神医生生捏碎。
06
“你可真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齐鸿羽搂着颜回风一路轻功疾行,颜回风瘦了不少,他不耐烦时直接将人抱在怀里于屋檐间奔波,竟也不觉有丝毫负累:“我说过什么?你这挚交还不是别有所图!”
颜回风方脱险境,心有余悸,只晓得紧紧攀住他衣摆,十指紧抓不放松:“多、多谢齐庄主搭救……”他一边说一边惶恐地抬头去看身后,像是怕长孙流雪忽然阴测测地随风出现一样。
遥遥已见落脚的小镇,镇中自有齐鸿羽的部署等候,他心知安全,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慢了脚程,低头看着怀里的颜回风:“这才几天,你何至于瘦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