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何原一整天心情都不错,何文泉今天是上学的最后一天,寒假就要开始,他把手头的工作做最后的收尾,今年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何文泉今年身体都很好,一冬天都没闹病,何原打算带他到海南度假,气候好一些,也换换心情。
正在与秘书交代事情,何原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何文泉的号码,他笑着接起来了。
电话接起来还没说两句,何原猛地站起身,小楚眼疾手快地起身搀扶住何原。看此情形一定是何文泉那边出事了,她马上打了个电话安排车,对何原道:“老板,我跟您去吧。”
何原点点头便向外走,小楚替他拿上外套追上他。
到了医院,何文泉的班主任和副校长都在。班主任见到何原,忙向他解释,没说两句就哭了出来。何原现在没心情听她讲话,直接把林医生找了来问情况。
见到何原,林医生第一句话便是:“现在没事了,别担心。”
直到此时何原紧握的拳头才松开,他向后退了两步,坐到了走廊的椅子上。小楚这时赶忙把哭哭啼啼的班主任请走了。
“文泉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再加上人比较多,被踩踏了。送过来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就是还没苏醒。轻微脑震荡,刚送去照了片子,手臂和肋骨有两处骨裂,别的要等醒来再看了。”
“我什么时候……”
“现在就可以进去看他了。”未等何原说完,林医生便带何原去病房。
看到躺在床上带着氧气罩的何文泉,何原蹲跪在床边,用双手捧着他的右手,轻轻地握住。何原吻了吻他的手背,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的脸。
林医生见他说什么何原都不做反应,给他搬了个椅子,便离开留他们父子两人在病房内,关上了门。
何文泉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平缓但弱,仿佛随时都会渐渐消失。何原坐在病床前,只在医生来查看情况和护士换点滴的时候让开一下,其他时候都这样怔怔地望着何文泉,和心电监护仪上缓缓波动的曲线。
何文泉是在太阳要落山的时候醒来的。他动了动手指,何原很快握紧了他。何文泉缓缓地睁开眼,看到父亲便微微笑了。他摇摇头,何原起身将他的氧气罩拿开,何文泉对他说:“爸,我回来了。”
何原俯身吻了他的额头,把氧气罩带了回去,道:“我叫医生来。”
医生来做了一系列检查,问了一下情况,好在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并无大碍,吸氧机也撤了。
何原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在病房里踱了两圈,又坐到儿子床边,小楚再送饭进来,这次他就吃了。
何原大致跟小楚和何文泉了解了一下情况。上午的时候升旗上操,因为是学期末最后一次,何文泉等人少一点就去了。没想到高三年级考试下课晚,人群一涌而下,便把何文泉碰倒了,从楼梯上掉下去。何文泉站不起来,被人挤着踩了几脚,人又多,一口气没上来就昏了过去。这跟以往何文泉心脏病发比起来都是小状况,住院观察两天之后何原就带他出院回家了。
回去之后何文泉一直低烧,骨裂的地方又很疼,晚上很难睡得着觉。第一晚何文泉折腾了大半夜才睡着,睡着睡着忽然惊醒,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蜷成一团。
睡在旁边的何原赶忙捋平他,何文泉清醒过来,大口喘着气说:“爸,我没事。”
何原帮他顺了气,喂了他一杯温水,拿枕头垫高,叫他倚在自己身上睡。何文泉缓了好一阵,才皱着眉头睡着了。
第二天何文泉见父亲脸色很差,知道他一夜没睡,非常心疼,再到了晚上就不叫何原陪他睡了。可入睡以后,何文泉又开始来回来去地做着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脚下踩空,从楼梯上坠落下去的梦,半夜又惊醒过来。
此刻何原又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何文泉想无论父亲在哪,都是在守着他的,于是又喊他留下,睡在他的怀中。
何文泉身上的伤痊愈得很缓慢,又感冒发烧小病不断,好像这些年积攒的健康都一下清零。何文泉一整个寒假都在家养病,闲暇时候拿出书来学习,却听何原说:“我不会再让你回去上学了。”
何文泉说:“啊?那怎么行?”
何原说:“可以请人来家里教你。我不想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哦……”何文泉想想觉得也行,他对念书已经没太多执念。
何原几乎不去公司了,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家中陪何文泉。他每天都精神紧绷,甚至都不再吻他,不再抚摸,不再说深情的爱语,不再是那个亲密的恋人。
就算脑袋再慢,何文泉也知道他们回不去了。他所渴望的关系太脆弱,一点点小风波就把他们打回原形。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很难再恢复到受伤以前的状态。何原已经没有精力和勇气以别的身份来爱他,他承担不起任何变数。他们是父子,也只能是父子。何文泉没有问过,也不想去逼他,因为何原不可能不知道他所想,他已经做出决定。
何原给他请了家庭教师,何文泉慢慢学着,把剩下的几门会考考完,就再不去学校了。偶尔和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联系一下,他们都陷入到高考前的紧张气氛中。
高考离何文泉已经很远了,生命中好像也没有什么太紧迫的事情。他放下手机,看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书的何原。察觉到他的视线,何原也抬起头来看他,见何文泉并没有要说什么,便合上书,起身去倒了杯热水给他。接过父亲递来的水的时候何文泉合上双手捧住了何原的手,低下头就着喝了两口。
何原耐心等他喝完。何文泉松开了手,何原便拿着杯子回到沙发,自己把剩下的水喝了。
晚上的时候,何文泉想到何原问过他以后想做什么,他那时回答说没想过,其实他那时候是有答案的,无论做什么只有待在父亲身边就好。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思考,他想一个人是应当有理想的,不然和被圈养在家的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
然而无论怎么思索,他毕生的愿望都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