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盏睡得很沉,千重川等他睡了以后,就把手拿开了,他起身出了门。
月光很大,千重川在门口坐着,想着刚才风盏温顺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寂寞的太久,可非要说只是因为寂寞,又太侮辱风盏了,他不能否认自己的悸动。千重川沉默了很久,他站起身来,踩着杂草一直走到了大雄宝殿,在大殿中央跪了下来,他叩了一个长长的头。
月光打进来,把这里照的透亮,千重川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地,他深深地呼吸,觉得自己的内心稍微平静了一点,才把头抬起来,挺直了背,去看自己身前的蒲团上放着的一串佛珠。
佛珠是拿菩提子做的,他还记得这串佛珠的主人告诉他:“持珠当心上。”
千重川膝行至蒲团面前,他犹豫着伸手去碰,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碰到了,他突然想起那天被灼伤的痛,千重川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
佛珠有一百零九粒,千重川跪着一粒一粒地数,他面无表情地跪着,数了三次,他的心和他的眼神一样平静,贪,嗔,痴,慢,疑,他从未摆脱过,可是再也没有人慢慢地给他讲经,给他解惑。
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峰,千重川回过神来,他又想起了风盏,可是此时此刻,千重川并不敢面对他,也不想面对。
他对着佛珠长长地叩了一个头,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贴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背弯着,千重川仿佛还能听到诵经声,一遍一遍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一切众生有二种病。一者身病。谓老病死。二者心病。谓贪嗔痴。自有生死已来不得般若药故。无人能治此病。
千重川睁开眼睛,赤红的瞳孔映着月光。
一直跪到膝盖没了知觉,千重川支着地站起来,他缓了一会才起身往回走,可是走到一半,他又想起床上还有一个风盏,刚刚自己还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迟疑着迈开了脚步,回到房间里,发现风盏还睡着,可千重川刚一坐在床边,风盏就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手腕,问他:“你去哪了?”
“去喝水了,”千重川任他抓着:“往里面一点躺。”
风盏支着胳膊往里挪了挪,千重川在他身边躺下了,风盏很自然地凑过来,千重川只好又抱着他。
千重川一夜无眠。
那个月的十五,千重川做了一桌很好的斋菜,风盏看不见,他不知道还有一个座位前摆了一副碗筷。
“今天怎么做这么多吃的?”风盏摸索着拿起筷子。
“……因为今天是十五,”千重川摸了摸他的头:“吃吧。”
风盏没再多问。
千重川吃不太下去,他坐在风盏身边,和他紧紧挨着,看他低着头吃的脸颊一鼓一鼓的样子,不太自在地把脸转过去了。
风盏只夹了靠近自己的那盘菜,剩下的都没有动,千重川也没有收,风盏吃过了就走了,他去院子里坐着晒太阳,千重川看着桌上的菜,他伸手捏了一块豆腐卷塞进嘴里,嚼的很慢很慢。
今日大晴,一直到了晚上也是月朗星稀,千重川去开了一坛米酒放在院子里,风盏闻着味道凑过来,他又要伸手拿着喝。
“等一等,给你倒在碗里,”千重川拦着他:“今天只能喝一碗,听见了吗?”
风盏嗯了一声,端着碗很珍惜地闻了闻,小心地喝了一小口。
“庙里喝酒,没关系吗?”
“那你就小声一点。”千重川摸了摸他的脑袋。
喝了半碗,风盏就没再继续了,他有点舍不得喝完,千重川把自己那碗喝光了,又随手给他倒满了,千重川有些微醺,他抬头看着月亮,告诉风盏:“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什么日子?”
“庙里的方丈,是在今天圆寂的。”
风盏啊了一声,他放下碗:“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千重川低声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是他捡回来的吗,”风盏想当然地说:“你不要难过。”
他摸索着抓着千重川的手,似乎是想安慰他:“我听人说,圆寂的僧人会去往极乐。”
千重川任他握着自己的手,他突然觉得很无力,把头搭在风盏的肩膀上,千重川慢慢地说:“他去不了极乐,有人害了他。”
谁害了他,怎么害的,千重川没有再说了,风盏察觉到了千重川的低落,他手忙脚乱地安慰,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沉默着把千重川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