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四要素包括音高、音强、音长，以上属语音的韵律特征，而相对的音色则主要取决于……”
3.
办公室里空调开得有点低，应之原扣上了靠近脖子的两颗纽扣，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小应，要吃曲奇吗？”隔壁桌的刘老师递过来一个小盒子，据说是她女儿亲手做的曲奇，今天拿过来分给老师们。
他扭过头，淡淡地说了句谢谢，然后伸出双手很郑重地接过来。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融到他一举一动里面。见状，刘老师忍住笑意点点头，回了句不客气，转身给别的同事派发曲奇。
共事这段时间，本来以为应之原只是受家里教育到很有礼节的样子，就算不吃甜食也会好好对待别人的礼物。结果第一次送自家做的草莓糕，第二天来上班，就得到应之原很认真的道谢，以及诚恳的建议：“糖放太多了，下次可以少一些，这样不会盖住草莓天然的香味。”那时刘老师还以为他在说笑，结果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又经历了老师出游真正看到对方偷偷塞得满嘴都是甜点，她才确定表面严肃的应之原实际上是个甜食控。
教学认真，人又软乎，私底下为人处事还很好，这样的新老师可真的不错了。
回想起从学生那里听闻的“四大神兽”名号，身为唯一一个女性成员并且掌管学院纪律的刘老师嗤之以鼻，现在的小孩就是受不了苦，学习都不认真还想得高分，做梦。
“刘老师，您，咳咳，你认识一个叫伍子晴的学生吗？”应之原皱起眉头，及时改了之前被纠正了好久的尊称，开口问道。听到他的询问，刘老师思索了一会，恍然大悟：“哦，是那个染了一头红毛的很高的学生？”应之原说了声对，滑动鼠标滚轮将论文拉到最下面，里头的错误多到他不想评价。“那个学生啊，门门都是低分过，对学习不感兴趣的。”刘老师摆摆手，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很少听到刘老师这种既不是厌烦又不是欣赏的语气，应之原拿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一擦，满脸疑惑：“我之前因为他迟到让他写了篇论文，原创倒是原创，就是……写得太烂了。”既然进了中文系读到大二，这家伙的基础不至于那么差吧？“这个就有点复杂了。”刘老师摸摸下巴，交叉腿倚在办公桌边：“他是调剂过来的，理科生吧，对中文本来就搭不上线。不过有一点就是这学生的计算机技术很厉害，选课系统以前出了问题，技术部的搞不定最后让他弄好了。”
“这样啊……”应之原戴上眼镜，视线重新变得清晰，“那他是不是经常违反校规？”刘老师连声说是，然后补充了一句：“不过都是小事情，很快就消了不影响档案。”
犹豫再三，想起那个从来都不做笔记也不听课的家伙，又盯着按时发过来的论文，应之原最终没有说出之前看到的斗殴事件。
这天晚上，从公交车上下来，应之原一手拎着电脑包，一手提着系上粉红色丝带的曲奇盒子，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家路上。在经过小巷拐角的时候，黑乎乎的那头突然窜出来一个鼠头鼠脑的人，狠狠撞在应之原身上。
他一下子没站稳栽倒在地，下意识护住手里的电脑，里头可有很多教学的资料，万一坏了找不回就糟了。结果没顾上自己，膝盖擦在满是砂砾的路上，隔着裤子能察觉到些许温热，可能出血了。
罪魁祸首没跑远，被另一个追在后头身材高大的人堵在了墙角，一拳下去不省人事，还被扒了外套把双手捆在后背不能动弹。“算你倒霉，偷到了老子头上。”不仅拿回了自己的钱包，还泄愤一般踢了好几脚，那人才掏出手机摁了110，将地点讲了一遍。挂掉电话之后高大的人影走到应之原这边，好像刚注意到他。
“没事吧？”对方很小心地把应之原扶起来，依靠昏黄的路灯，看清了被自己连累的人长什么样：“啊，应老师？”应之原挪动腿，疼得“嘶”一声倒吸凉气，结果发现刚刚勇斗小偷的就是他今天讲了好多遍的伍子晴。的确是走不动了，他有些丢脸地低头，靠在对方的臂弯里。
警车的“滴呜”声由远及近传来，伍子晴要跟着去做笔录，看应之原没法自己回家，干脆扶着他一起去了警局，问人要了药水之类的给他初步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才去弄自己的事情。应之原坐在长椅上，完全是状况外的感觉，迷迷糊糊被带过来，西装裤裤腿撩起来伤口全涂上了红药水还绑了绷带，凉凉的空荡荡的，腰不能大动作扭，不然很痛。幸亏眼镜没摔碎，电脑也没事，可惜了一盒子的曲奇全碎在地上。
“老师，你家在哪个位置？”搞定麻烦事的伍子晴走了过来，半蹲在应之原面前让他上来。应之原衡量了一下到底是回家重要还是形象重要，最终爬到了伍子晴的背上，脚弯被扣住稳稳当当地出了门。这边出租车都不多，伍子晴想了想“洪兴花园”的具体地址，觉得完全可以靠两脚走，就背着人慢慢沿着人行道回去。
应之原要抓住自己的电脑包，还得将身子挂在背上，只好双手紧紧环住对方脖子，靠得太近被那深红的发尾弄得鼻子痒痒，忍不住小声打了个喷嚏。伍子晴体力很好，走了两三条街连呼吸都没有变急，还一路给他道歉。
莫名觉得这家伙好像还可以，结合这段时间上课的情况，应之原把心底的叉稍微擦去了一边尾巴，决定持保留意见。没多久就到家了，应之原住在七楼，搭电梯还是很方便的，在家门口伍子晴把人放下，按他说的从电脑包隔层里摸出了钥匙。对，不喜欢裤兜里重重的，应之原特立独行地将钥匙扔在了电脑包里头。
接着整个人被放进柔软的沙发里，应之原长长舒了口气，这时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有点脸红，却苦于现在不太能动弹的样子没法做饭。看出他的窘迫，伍子晴觉得非常内疚，主动开口道：“老师，我去给你做饭吧。”
“哦，好，谢谢。”应之原不知所措地道谢，告诉伍子晴厨房的位置，就放松身子靠在沙发上，好让腰舒服些。这有一部分是陈年旧伤了，摔这一次弄得严重了点。“明天怎么去上课啊？”他嘀咕起来，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样别说上课，就连日常生活都可能处理不来，而且还没看医生。
都离开家那么久了，他还是不太会照顾自己。
4.
厨房那边传来油锅滋滋的声响，应之原心里担忧，毕竟现在没几个小孩会做饭的，就连他自己快三十岁了一个人住也只会做简单的炒菜。可是等了半个小时左右，腰里系着蓝色围裙显得有些滑稽的伍子晴端着菜出来了，意外卖相和香味都很好。
两人都坐下来了，应之原以试毒的态度尝了一口，随即惊喜到控制不住自己表情：“好次！”反应过来之后，他赶紧吞掉嘴里的食物，摆出平日那副严肃的样子：“嗯，挺好的。”
幸亏对方没注意到，只是大口大口扒饭，果然是年轻人，食量比起应之原要大多了。最起码在应之原慢悠悠吃完自己碗里的，伍子晴已经风卷残云一样吃饱了，坐在一旁安静等着，最后收拾了碗筷去洗干净。
休息了好一会，又填饱了肚子，应之原觉得身体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扶着墙壁也可以走动，就是跟太久没上油的生锈机器一样，骨头里“嘎吱嘎吱”作响。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到晚上十点，应之原揉揉自己的腰，对正在扯纸巾擦手的人说道：“你……回宿舍吧。时间不早了。”这次也不全是对方的错，毕竟是追小偷，只能怪自己不太好运吧。
伍子晴本来挺讨厌这个老师，上课也爱理不理，但是现在人因为自己受伤了，内心的愧疚是做不得假的：“不然今晚我留下来，看你这样很难打理好自己啊？”一边说着，一边为难地挠挠头，说实话他还真没怎么照顾过人。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并不习惯有陌生人侵入自己的私人领地，今晚这顿饭已经够了，应之原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伍子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觉得这人真是烦，一脸冷漠就算了，明明额头全是汗一看就疼的，还要赶他走。不过他也没有死皮赖脸贴过去的习惯，扫了几眼对方的腰之后，大步走出了房子。
“咔哒”一声，门锁上了，应之原松了一口气，肩膀垮下来，一瘸一拐地挪去浴室准备洗洗睡。睡前还得请假，看来这周是没办法去上课了……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工作，应之原盘算着该怎么处理这些，不小心动作幅度大了点，扯着腰了又是忍不住低声喊疼。
才不是逞强，反正……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