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快一个月的雪终于停了,道路泥泞不堪,再抽马鞭坐骑也行不快,男孩一味地想把陆府甩在身后,漫无目的地行了半日才冷静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待天色昏暗才想起寻住处,却未曾想他这般横冲直撞竟然回到了先前遇见青南之的客栈。
燕行月茫然地站在客栈门前,只觉得胸口发闷,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客栈的伙计机灵得很,见他驻足,跑出来牵了马热络地将人请了进去。
这破旧的客栈丝毫未变,依旧充斥着廉价烈酒刺鼻的辛辣气息。
“您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燕行月阴沉着脸从怀里掏出碎银扔给伙计,只说要一间安静的上房。
“包您满意!”伙计接了银子眉飞色舞地引着他往楼上走,好在这回没带他去先前住过的那间房,燕行月烦躁地把人遣走,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只觉得恶心得更厉害,估摸着是化雪天寒着了风寒。
男孩把佩剑砸在桌上,这剑是秦风留下的。燕行月捂着小腹坐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干呕起来,慌乱间将那剑碰倒在地上,剑鞘上裂了一道细细的纹。他咬牙将剑拾起来,却见裂纹边刻了蝇头小楷。
原是“来归”二字。
燕行月来不及细想胃里就翻江倒海,他踉踉跄跄扑到床边,埋头躺下,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不断飘过破碎的回忆,竟有些是关于秦风的。这么一想头也疼起来,燕行月在床上躺着,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天,也不知道心里复杂的情绪是恨还是怨,压得人喘不上气。
接连十几天男孩的身体每况日下,连那送饭的伙计都劝他找个郎中瞧瞧。燕行月觉得自己这病来得蹊跷,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秦风逼他吃下的药丸有关,可他心里也明白,那药十有八九是情毒的解药。若是和秦风无关,最有可能下毒的便是陆啸了,可是如今他在这家客栈住了好些日子,连陆府的人影都没瞧见,这毒下了又有什么用呢?
燕行月百思不得其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寻了店里伙计问他哪里有郎中。
“镇上多呢!”伙计收了银子,满脸殷勤,“您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到了集市就能瞧见啦!”
说话间燕行月胃里又难受起来,强忍着听他说完,冲出客栈门扶着墙干呕起来,谁想不远处的草丛里竟然传来细微的呻吟。男孩与秦风待得久,自然懂那是什么,当即就想走,然而肉体冲撞的声音还是飘进他耳朵。
“好哥哥……轻些……”
“都怀了五个月了,没事儿。”
“是那儿……是那儿!”那声音极尽欢愉,娇滴滴地勾人,“好哥哥用力……”
“怀着孩子还发浪。”
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想来是那二人换了姿势。
“好哥哥……奴家……”
“水儿真多!”
女子的呻吟更粘稠,嘴里一个劲儿地叫着“好哥哥。”倒是那男子埋头苦干,再也没开口。
燕行月听得面红耳赤,想起自己与秦风欢好的情状,只觉得腿根微湿腰腹酸软,连忙使了轻功往外走。
遥遥的听见那女子模糊不清的抱怨:“还不是……老想吐……”
这话本没什么,男孩听了也没往心里去,行色匆匆赶到集市脚步才一个踉跄,傻傻地站在路中间,脸上涌起病态的红晕又猛地演变为青灰。
他听见旅商打马而过,买炊饼的小贩卖力地吆喝,胭脂店铺里姑娘们压低嗓子嘻笑。冬日不瘟不火的日光在他眼前晃成一片嶙峋的光影,燕行月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手颤抖地按在小腹上拼命摇头,嘴里疯狂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直把那块布料抓得皱皱巴巴。
“啊——!”
凄惨的尖叫将燕行月从浑浑噩噩的臆想中惊醒,他寻声望去,原来是卖丝绸的商贩被人一不小心撞坏了上好的衣料。
男孩这才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脚步虚浮,浑身发抖连腰间的剑都握不住。
然而剑也是秦风的。
燕行月放在剑柄上的手烫到般弹开,摇摇晃晃往集市深处走,郎中的招牌挂在门边显眼得很,他却迟疑了,连看病的勇气都没有。
若真是——不可能——男人怎么可能——
燕行月神情一会儿痛苦,一会儿迷茫,最后折回集市买了顶斗笠戴在头上,才鼓起勇气寻了家不起眼的药铺走了进去。
郎中躺在藤椅上打瞌睡,花白的胡子随着呼吸起伏,听见脚步声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病三两,出诊十两。”
燕行月扔了三两银子在郎中面前,那人眼里才冒出精光,用脏兮兮的袖子将面前的桌子胡乱擦了擦,又从袖笼里掏出块软垫让他将手腕放在上面。
燕行月不敢开口,生怕被人看出端详,犹犹豫豫将手递了过去,郎中翘着二郎腿一边替他把脉,一边捻着胡须念念有词。
男孩只听见什么“身子骨虚”,“一月有余”之类的词,心里一沉。
“让你相公给你熬黄芪红枣汤……”郎中松了手,咬着毛笔含含糊糊地抱怨,“一个多月了,虚得很,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燕行月听闻宛如五雷轰顶,呆愣愣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