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顶楼万籁俱静,坎特雷为马尔斯订下的套房坐落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孤独霸占了一整片区域。三名Alpha保镖留守在起居室,以防马尔斯有什么需要或者意图逃走。
这几天马尔斯还算乖巧,没表现出任何叛逆情绪。但坎特雷知道不能对他掉以轻心,除了保镖之外,仍然派了克里斯与马特交替看守。
马特等到马尔斯睡熟了才敢出来放放松。他那病床上的同僚因重伤而面无血色,心思重重让他失去了以往的胃口,只不过几日就消瘦了一大圈。除了询问搜索进度,马尔斯保持着异样的安静。在前天第二次要求开始复健被坎特雷拒绝后,他这两天没再说过一句话。马特认为最好给他请个心理医师,马尔斯表现得像是只剩了具精致壳子的计算机,灵魂离开了身体独自出游。不是个好现象。
他刚这么想,半声憋闷的痛哼从拐角处传出又消失。马特心念不妙,扔了咖啡急忙跑到病房外,房门大敞,一名男保镖倒在门口,而正对面,马尔斯掐着另一名保镖掼在墙上,理也不理手下人痛苦的挣扎,面无波动将一管针剂注射进Alpha的静脉。“马尔斯!”马特喝止他。
“只是镇静剂。”马尔斯轻声说,松开了扼住Alpha脖子的手。女保镖顺着墙壁滑落,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马特没发现第三名保镖的踪影,他心慌地瞧了眼黑黢黢的门内,在马尔斯朝他看来时警惕着收回注意。“你是当做没看到这一切让我走,还是我让你让我走?”他冷静地问,丢掉手中的针管。
失去了一只眼又病怏怏的马尔斯看起来没有以往那般具有杀伤力,但马特在见到他接连处理掉三名Alpha仍游刃有余后,知道不能被那副假象欺骗。他迅速按下手表上的按钮,危险气息在一瞬间接近,马尔斯比他反应速度更快地欺身近前,马特只觉手臂一阵痛疼,马尔斯一手将他胳膊反扭,另一只臂膀有力压在他喉间。
喉结上窒息般的压迫让马特难受地咳嗽,马尔斯稍稍放松了力道,让他得以顺畅呼吸。“我将你的举动理解为选项B。”他没有起伏地说,仅剩的灰眼一片死寂。马特只在八年前马尔斯刚加入特别行动科时见过这样的他——死气沉沉、缺乏私人情绪,那时的他甚至与高傲自大都扯不上半点关系,只不过是台高效又完美的杀人机器。
“我们是为了保护你,马尔斯。”马特说,感觉喉间的力道又加重了些,他艰难地喘息,“一个人……全身是伤……在纽约城大海捞针……会比我们更有效率?你活着……养好伤……小莱昂就有早一天获救的希望……你把自己……折腾死了……他会乐意见到这结果吗?”
“……错了。”马尔斯慢声说,嗓音听起来异常沙哑,是好几天没开过口的后果。“有些事物是重要到可以让人为之抛弃生命的。”他回过头,看向楼梯口匆匆赶到的坎特雷,知道他听见了自己,“你知道这种感觉……”他说,坎特雷面色一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你明白失去我父亲的滋味……长官,你赌输了,现在又要我拿威廉来赌?”
“我辞职,局长。”马尔斯放开马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骨头戳进胃的感觉很不好受。“在找到威廉之前——活着或者尸体,我必须投入我的全部。长官……”他注视坎特雷,后者居然在那只灰眼里看到了请求,“I can’t live without him.”
“……那你还这么莽撞?”就在坎特雷一语不发到马尔斯以为他不答应时,年长者开了口,“上药,换衣服,走吧。”
马尔斯看着他走近,“……去哪?”
“难道你想自己走到要去的那处?”坎特雷问,催促马尔斯进去病房,“记得跟马特和保镖们道歉,马尔斯,永远别对关心你的人暴力相向。人们只有一颗心,打碎了它,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之修补了。”
……
夜晚的莱昂大厦依旧灯火通明。
坎特雷凭着通行证直接到了格里芬居住的楼层,欧文在电梯外迎接他。“坎特雷中将,埃德蒙兹上尉——”他在瞧见马尔斯右眼的眼罩时愣了愣,马尔斯冲他点点头当做问好,推开那扇玻璃大门径自走去了起居室。
欧文也不拦他,只忧心地问坎特雷,“那孩子看上去糟透了,要我叫道格上来吗?”
“什么专家都请来看过了。”坎特雷摇摇头,“他自己也是医生,没必要。”
“如果威尔在这……”欧文刚提起,就收了口,“他不会想看到他这副样子。”
“三十三岁了,还是小孩子性格。”坎特雷笑笑,带着些父亲般的宠溺,“随这些年轻人去吧。艾斯*回来了纽约?”(*艾德里安)
欧文点头,“我带你去见他。”
格里芬在一双皮鞋钻进视野时才抬起了低垂的头。他坐在沙发里,握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苍白面颊染着不自然的红晕,脚边的地毯上滚落了好几个空酒瓶。他打量面前人破损的模样,嘴角牵起抹冷冰冰的假笑,“你看上去快死了。”
马尔斯看到他血丝遍布的眼与青黑的眼圈,回敬道:“你也不远。”
格里芬吃吃笑了笑,像是醉了,又像清醒。
“我来问你关于威廉的线索。”马尔斯不打算浪费时间,单刀直入。
“如果我有任何线索,”格里芬让他坐下,给他倒了杯酒,“就不会在这里酗酒。”他做完这些,闭眼躺倒在了沙发里,暗金发丝摩挲在马尔斯大腿外侧。“你身上有威廉的味道……”
马尔斯沉默着喝干了杯中酒,目光投到玻璃茶几上除开酒瓶外的另外物件——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信封,一条白色纸巾,以及,纸巾中一撮用红丝带捆绑起的浅色金发——马尔斯的眼睛蓦然瞪大。
他拾起那撮金发细细研究,又捡起丢在桌上的DNA对比报告。格里芬因他忽然的激动睁开眼,不咸不淡地向上瞥去一眼,“是威廉的头发。”
“什么时候的事。”马尔斯问,注意到茶几上除了这些还有副纽约市地图。红色记号笔圈出了几处地方又被统统打上叉,最后只剩下一处,圈在显眼的纽约港。
“昨天。”格里芬继续闭目养神,现在只有马尔斯身上些微的威廉气息能抚慰他的头痛。
他不愿意多谈,马尔斯只好自己摸索能找到的情报。他放下手中的这些拿起纸巾,注意到右下角镂空的花纹,指头下的触感也非比一般。背后好像有些字迹,他翻过面,两行黑色的花体字印入眼帘,笔触锋锐——
「我的爱:
这是你拒绝我的惩罚,但我仍愿给你机会补救。
你忠诚的仰慕者」
显然TENTH不会正确告白,但这不关他的事。纸巾遮掩下有份纽约警局送来的传真,他们分析了纸巾的质地与图案,发现它来自一家纽约城当地的供货商,这家供应商只为玛丽王后2号供货。玛丽王后2号最近的一班出航是在明天中午,前往英国的南安普顿。这份报告下盖着一张印有格里芬姓名、于明日前往南安普顿的船票。
“你知道他只是想把你骗出海吧?”马尔斯说,盯着那张船票静静思索。常青大厦的教训让他明白了别像只嗅到肉味的狗一样被TENTH的消息牵着跑,因为最后呈现的不会是骨头肉汤,只会是猎人的兽夹与枪口。
“所以呢?”格里芬反问,声音轻且模糊,听上去像是刚入睡又被马尔斯硬扯回来了些意识,“我该为此放弃威廉?如果威廉就在那艘游艇上呢?是真是假……我只有尝试后才能知道。”
TENTH如果真想离开美国,就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但如果他想与格里芬谈判,那就是另一回事。格里芬是对的,马尔斯想,但他仍不打算去追寻这条情报。因为一个人名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一个知道TENTH藏身之处的人——只要能撬开他的嘴,得来的消息会比这条纸巾展露的信息更为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