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潼淡淡笑了笑,问道:“其他的人呢?”那些看守他的宫人不见了,他觉得很奇怪。那个负责的大宫人也不在。而且,他以为孩子会被抱走的。
侍女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有两个去打扫了,有两个去御膳房拿吃食了,还有个在熬药,有个在洗孩子的衣裳……其他的走了。”
“走了?”
“嗯,奴婢猜她们被调去陈婕妤那边了。据说那边的人手要加一倍,咱们这里的几个对照顾婴儿产妇有经验的就被调过去了。”侍女道:“夫人,陈婕妤昨个晚上也生了。是个皇子呢!萧相领了陛下的‘口谕’,孩子刚出生就封了皇太子。”
凤潼乍一听这消息,竟然觉得很是荒诞。就像一个一直紧绷着的人,忽然地放松下来,他还犹疑不决。不知道是陈婕妤的偏方起了作用,还是太医本来就看错了,她怀的竟然也是男孩。对于天下来说,宫妃与皇帝的儿子还是比皇太女的孙儿更有正统性,更加毋庸置疑。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轻轻吻了一口孩子的面颊,道:“我的小老虎是个有福的孩子……”
命运,这就是命运。
两日后,大霍皇帝南宫穆突发疾病,驾崩于太极宫北湖的湖心岛 。遗命使皇太子即位,陈妃垂帘,萧相辅政。
礼部为先帝拟谥号为“幽”。
这都是官样文章。凤潼听说萧兰亭派薛澹给幽帝送鸩酒,幽帝大骂了薛澹并且拒绝喝酒。薛澹让人掰开他的嘴强灌下去,饮毕竟然不死。幽帝倒地掐着喉咙挣扎不止,试图把酒吐出来。薛澹看不下去,命人拿弓弦勒死了他。
凤潼听得很唏嘘。但是他不会哀悼幽帝,甚至希望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被幽帝砸的那一下,让凤潼右手骨裂,左手也受了伤。手臂经过了医治依然隐隐作痛,没有办法独立抱孩子。幽帝拼了全力,他不敢想象如果直接砸在肚子上会有什么后果。
如今陈婕妤不情愿地当了皇太后了, 萧兰亭如愿以偿做了这个政权的主人。他和他的孩子,默默无闻地做着宫中的囚徒。 现在的战况如火如荼,凤潼知道西北军似乎已经和胡人达成了协议—既然皇帝已经不在了,那么周奎可以顺理成章地自作主张议和。一部分西北军就驻扎在城外不远处了,他们拒绝被编入禁军。听说,周奎质疑幽帝的死因,对萧兰亭的权力发出了质疑。西北诸州响应周奎的话,纷纷拒绝中京的调度,但是也没有闹到入京勤王的地步。其他地方倒还在管辖内,毕竟它们没有一支强势的军队。
这是理所当然的。幼主临朝,大臣掌权,霍失其鹿,天下共逐。西北周奎,中京萧兰亭,南方夏侯莽,各有各的优势,凭什么一方就要服从另一方。萧兰亭当然不会放他回去,就算不再需要他的血统,他也需要牵制周家的人质。于是对于萧兰亭来说,凤潼和小老虎是有点儿分量的俘虏。凤潼不觉得公公会很仅仅因为他和孩子的性命就放弃称霸天下的打算。 但是,凤潼觉得不管有没有用, 萧兰亭得让人质活着。死了的人质是没有价值的,杀了他们等于和周家撕破脸。倒时如果夏侯莽和周奎联手,萧兰亭死无葬身之地。至少在夏侯莽被歼灭之前,他都是安全的。
周成暮呢?凤潼不知道他在哪。他是留守西北呢,还是跟着周奎到这来了?想到周成暮也许就在中京城外的某个地方,凤潼觉得有点儿高兴。现在他和孩子在宫中过着简单寂寥的生活,这种想象能让他心里舒坦。经历了大起大落,他的心境变得愈发平和了。
作者有话说:终于生完了!
第37章 重逢
小老虎长得很快,很快就没了那副红红的皱皱的样子,变得又白又胖,虎头虎脑的。又过了几天,凤潼听说西北军的使臣入宫和萧兰亭和谈。夏侯莽前不久被赶出了原驻地十七里,但威胁依然存在。若西北军和禁军针锋相对,恐怕夏侯莽会收渔翁之利。
凤潼想去见见使臣,于是去求了陈太后。陈太后十分慷慨地答应了他。太后虽然没有实权,这种礼仪上的事情还是能帮忙。她在宫中举办酒宴,邀请几个政治要人参加,西北来的使臣也在其列。她派人知会萧兰亭时,萧兰亭微微一笑,道:“使臣本就要确认凤潼母子的安危的,皇太后特意设宴,实在是费心了。”说罢,到底允许了。
真到宴会时,凤潼有些许期待,期待使臣中有自己认识的人。然而,为首的使臣是个有胡子的老人,副使等人也都是陌生的面孔。正使与凤潼谈了几句简单的话,确认凤潼现在还好就不说了。 他十分想知道丈夫和公公的近况,但萧兰亭陈太后等等人都在席上,凤潼亦不好盘问更多。他担心自己问出了什么,让周成暮被动了。
凤潼看着使臣团,不由得触景生情,多饮了两杯。身边使女劝他少喝一点,凤潼也怕自己再待下去失态,于是向太后告辞。
到了千秋殿后,他让侍人带着孩子先回去,自己一个人缓缓漫步宫苑。
冰凉的夜风吹散了一点醉意,也吹动了凤潼的心思。缺乏了理智的管束,无法控制的情感涌上心头。
一直以来,他不愿意承认心中最害怕的事情。
那就是被周成暮抛弃。
这比死更可怕。他可以带着希望和留恋,幸福地去死,却不能丧失希望,苟延残喘地活着。这些使臣,是周奎遣来谈国事的。他还记得数月前,周成暮托回京的人带白老虎皮。虽然不能相见,但是他可以感觉到丈夫的关心。现在,他除了孩子什么都没有。当然他知道国事为重,周成暮没有音讯,不代表他不关心自己。可是,他不安极了。
凤潼扶着母亲种下的枯梅,不由得眼眶发红。过了好一会,自己回屋子里去。
他穿过长长地回廊。奇妙地,一点人声都没有。
灯火是灭的。 他唤侍人的名字,也没有人应答。凤潼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越走越快,最后狂奔着往孩子的房间跑去。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房门,那没有烛火的房间,明净的月光从镂花纱窗透下。
他听到孩子咯吱咯吱的笑声。
他看到窗前一条高大的人影。
男人不太熟练地抱着孩子,深刻的眉眼露出了一点点苦恼。
凤潼一霎那怔住了。
那人皱着眉道:“等你好久,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的个头比记忆中更高,身型更精悍些,面庞也比被战火和寒风淬炼得成熟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