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春赤红了脸颊,却胜却了羞涩,抬起水盈的眸子朝他小声说:“干爹……我只想同干爹说一句话……”
“说什么话,那么猴急?!不能等你的病好了再说?”卫琨面色严威,声音似有急吼,不忍又恨,心焦责备。
卫小春只伸了手,握他的腕子,把下巴搁上去,歪着脸,也不说话,笑盈盈看他,他低眸看她,紧锁的眉尖就忍不住揉开了,脸面表情都碎了,不知是笑还是怒,瞬间熄了火,把声音压得更低:“小春……你说于干爹听。”
这一声,底下里外屋的人都酥了——他们何时见过,堂堂卫党督公是这副模样?
果然,怒发冲冠为红颜,那红颜,便如祸水。
哪知,这祸水却一本正经地说:“求干爹收了那些个兄弟,让他们跟了干爹一生一世……春子跟大伙儿一起同吃同住这么多年,哪个我都知道,哪个我也都有感情……他们想随了干爹的心,跟小春子并无多大差异。”
屋里屋外顿时又一片啜泣,这些个太监,越发的多愁善感了,竟惹起徐大人部下那些个侍卫一阵嗤笑。
卫琨也笑了,回头摆摆手:“也罢,就依了我家的春儿,这些个崽子,我都带了吧……徐大人,您也勿要为我忧心,等小春的伤好点,我们就启程。”
徐大人一叩首,便作了告别:“徐某感激督公知遇之恩,念督公当年拼死护我周全之情谊,纵有瞬息万变的天下风云,徐某人都将为督公鞠躬尽瘁,鞍前马后!”
说完起身,带着一众将领挥马辞别。
这一别,便是永别。
卫琨启程那日,老金牙传来消息,徐大人死在与野党军阀的战役里,幸而众将领保他全尸,葬他于他妻儿老小的坟旁。
卫琨心中坠坠,他早该想到如此,徐大人又何尝不会?他把这卫党和大权交于徐大人,便是害他权利纷争的斗争中,于一片战火的乱世里。
不屠人必被人屠,不欲争权夺利,便被权利倾轧……他在船尾遥遥地观望那祖国的寸寸疆土,忽地眼睛潮湿——他知,自己再也不能归,他这一书的故事也将完了。
卫小春从船舱里走出,从后面替他搭一件袍子,与他站在甲板上,依偎他:“干爹……”
卫琨低下头把她搂在怀里,嘴唇抵在她额上:“小春……你可终将有日会后悔?后悔我带你离了故乡、离了这方故土,终生也回不来?”
卫小春手指捏着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我心安处是吾乡,干爹所在之处便是小春的家。”
卫琨苦笑一声,不再说话,而是把她搂了更紧,用斗篷兜住她,低下头,鼻子碰鼻子,海风吹过,二人的头发都搅在一起,凉凉地拍在脸上:“伤口还疼么?”
他的温柔只她一个人见,她轻轻摇头,把脸贴过去,交颈之拥,听他默默低语:“你我皆生于乱世,人都说乱世儿女不谈情,其实乱世情最真……小春,我一生庸庸碌碌,幸得天眷,落了个周全身子,却不幸进了那紫禁皇宫,蝇营狗苟,也不过是利字当头,保全性命……我幸终得你,失你如丧命,从此往后,我们……我们再也别散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