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四下探看的时候居然有点期待。
林嘉彦板着脸拧上了水瓶的盖子,坐着五分钟,然后忽然有点脸热,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小声对季昀说:“……我去下洗手间。”
然后又欲盖弥彰地强调了一句:“真的是上厕所。”
季昀一挑眉梢,什么也没说,先让开了距离。
林嘉彦分明觉得季昀眼睛里有微微笑意,但是确实膀胱报警,于是匆匆压下身形走了出去。
剧场一道大门之隔,里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外头却是寒风凛凛。林嘉彦穿的是正装,才出来被小风一吹不觉打个寒战。帝都的冬天冷得气势汹汹,他辨认了下标牌就往目的地走去。
他一路脚步匆匆,一是生理因素,二是他隐隐有些纠结,生怕在某一个转角忽然被人拉住,他知道钱赢胆大妄为惯了,一路追至帝都是这厮做得出来的事。真被抓到了这人会做些什么,林嘉彦现在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在这份纠结中他放完了水,洗手池前洗手时,那门被推开了,林嘉彦不觉整个人一惊,扭头望去。
进来的是个生面孔,林嘉彦强行把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压制下去,掬了一蓬水洗了下发烧的脸色。
真是想太多。
他把自己收拾妥当了才出去,外间的风吹着反倒比里头沸反盈天的会场要舒服得多。林嘉彦放松下来,沿着长廊慢慢走回去。
高低错落的街灯霓虹从面向远远大街的这一列窗口送进变幻的光,再往前走就离浮世喧嚣的慈善晚会越来越近,隐隐约约的音乐漏出几个音符。这一道长廊像是隔绝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林嘉彦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行至中段,他随意往外看了一眼,视线才收回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旋即往那方向投去第二眼,仔细辨认了一下,他停步盯牢了国展中心外那一片严霜覆盖冻土的广场。
林嘉彦觉得自己是看到了钱赢,但是,……他在干什么?
第十七章
钱赢在扛物料。
以他的脾气和来此目的,实在不必委屈自己做这种活。但是他不明所以地被拉出来到了广场上时,看到这所谓的会务组另外几个,全是一拳就能揍倒的纸片男,甚至还有娇小的女孩子,两三个一起涨红了脸色在抬沉重钢架。他忍不住操了一声,冷冷地问了一句:“就没有能干活的吗?器械呢?就靠人力抬?”
有一个小子抬头望他,脸上的表情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极度扭曲:“哥!您别光看着啊!就这几十米,搭把手啊!”
钱赢嘴角抽搐,十分想转身就走,然而那求救的叫声太惨烈了,他衡量了下是见义勇为一把还是回去继续听杀鸡抹脖子的晚会,之后还是伸出了手去。
他不知道在遥远的会场走廊里,有个人站在那儿盯着他看。
林嘉彦从来没有想过钱赢会干这种粗重活。
他认识的钱赢,对着自己死皮赖脸一肚子坏水,对外人时说不上脾气多坏,但也绝不是个什么好人。与季昀相比,他简直是五毒俱全。
这么个踏在黑白两色之间的人物,这会儿肩上一具极大极沉重的钢架,沉重不堪地在往彼端运送物料的高大货柜车里送。那东西想必很重,因为即使是以钱赢的体格,脚下一步步踏得也很慢。
林嘉彦没发现自己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中跟着钱赢的步子走。
他只是不由自主地在无声默念:小心点小心点——
他的眉头攒紧了,脸色也沉下去。他在想:傻逼。大老远跑来……干这个。
林嘉彦回了座位以后就一直神不守舍,季昀注意到了,想了下问他:“今晚你要不要单独住?”
“为什么?!”林嘉彦几乎是瞪着他反问。
季昀轻挑了下眉梢,意思是这答案还需要说吗?林嘉彦额角一根筋吊着生疼,悻悻地扭过头去,说了句:“不用。”
晚会近尾声,这一晚该交换的都已经交换,该勾兑的也差不多正到好处,求曝光量的出位搏杀,有些心事却只有埋在更深一点的地方。记者们也倦了,明星放下端了一晚上的架子,散散漫漫地聊着天往外走,也有爱惜羽毛的先从偏门撤了。林嘉彦左右探看了下方睿的踪迹,没找到,想必那大忙人早已完成使命提前撤退了。于是林嘉彦就只有恋恋不舍地往那道偏门看了又看,他也想跟着躲粉丝的大明星一起悄没声消失,但是不行。
他尽量慢地往正门走去,季昀先头还给他挡了下人潮,后来见他这么迟缓的步子,大致也明白了什么,于是没说什么,不远不近地陪着他慢慢溜达。
偌大剧场渐渐倒空了,林嘉彦于是在尽头打开的门那里,一道光中看见了个高大剪影。
他隐隐有些呼吸困难,想往彼处快步走去,他知道那处怀抱是什么滋味,能容得他整个人都投进去。但又有更为强大的力量拖着他的脚踝,让他无法提起步子,甚至想就此停下,不要走到那避无可避的正面相对。
于是林嘉彦低低地叫了季昀一声:“师兄。”
季昀回头看他,眉宇间浮着一缕疑惑。林嘉彦勉强笑了下,说:“待会一起回酒店。”
季昀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以确定他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之后点了下头。